“他发癫吧。”杜宣缘随口道。
陈三:……
虽然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并不忠于皇帝,但像她那样口无遮拦,陈三还是闻所未闻。
继续聊下去有可能是大逆不道的话题,陈三可不想因口出狂言而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停顿了一下,问杜宣缘道:“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需要,我早说过了,我是乐于助人。”杜宣缘耸了耸肩,翻阅着一本册子,里边是她从各处收罗来的病例药方,她在心里估量着够陈仲因消遣多长时间。
陈仲因求知若渴,没有庶务缠身,他把自己关屋里认真学习,医术进步可谓是突飞猛进。
陈三沉默片刻,道:“立秋前后动得那些兵,是往南去,正是苍安县,且其间隐有帝之暗探。”
杜宣缘游刃有余的神情骤然消失。
陈三不喜欢欠人人情,看来这个消息确实对杜宣缘有用,他卸下一桩心事,朝杜宣缘作揖告退。
杜宣缘的目光依旧落在册子上,只是观其神貌,心思恐怕早已被陈三那句话勾走。
半晌,她阖上手中的书册,神情复归平静。
没什么可稀奇的,苍安县多匪患,朝廷偶有派遣剿匪的军队也是寻常;皇帝遍寻“杜宣缘”而不得,即便已经在系统技能影响下认为杜宣缘是恭恩县子之女,可此时实在别无他法,也难免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上一回,去苍安县寻一寻。
杜宣缘长出一口浊气,忽然冷笑一声,将书册随手丢到桌上,自转身出门去。
。
瘦瘦小小的丫头片子蹲在老梅树下,她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发髻,身上是一件半旧的桃红衣裳,胜在干净整洁。
这些旧衣卖得便宜、穿得舒服,小丫头从不关心是不是有人穿过的,只要到她手上,都是她的新衣裳。
也许明天要下雨了,一队小蚂蚁正围着树根搬家,她低头盯着看了一会儿,又抬头反复打量街道两头,瞧着像是在等人。
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她等来了熟悉的身影。
小丫头忙不迭跑上前去,笑得像夏日盛开的艳色芙蓉,在骄阳下格外灿烂,梨涡里都盛住了一碗阳光。
杜宣缘眯了眯眼,终于认出这大变样的小姑娘正是昨天那脏兮兮的小泥猴,笑道:“来等尾款的?”
“当然!”小姑娘兴奋得不行,“公子昨儿说得是定金,那我活干得好,当然要过来向公子要报酬!”
杜宣缘弯腰对她道:“报酬可以给你,但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
小姑娘鬼精鬼精的,仔细打量杜宣缘一番,确认没有转圜余地,才得意洋洋道:“用了和公子一样的法子,他们背出来,我就给他们钱。”
“只是这样?”杜宣缘不信,“你知道小儿持金吗?”
小姑娘翘着嘴,道:“小孩子拿着金子当然不安全,可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她有金子,但不知道她藏在了哪里,那就算把小孩打死,也得不到金子。”
她又撇撇嘴,嘟囔着:“反正我抢吃的总抢不过他们,在这样下去迟早要饿死,总都是一死,我怕什么!”
杜宣缘笑着问:“既然不能叫他们知道你把钱藏在哪儿,那又如何及时兑换给他们酬劳?”
小姑娘盯着杜宣缘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颓然地和盘托出,道:“我先拿十个铜板买了一大袋碎布条,打成结,谁能将你那么长一段话全背下来,就能拿到一个布结,一个结换五个铜板。”
“五个?”杜宣缘话里带着些讶然。
“哎呀!”小姑娘跺脚,“那么长的故事,少说也有上百句话,要一句话一个铜板,我哪里还有得挣?”
“然后呢?如何做到家喻户晓的?”杜宣缘继续问。
“让背熟的人去教别人,只要教会了,被教的人和教导的人各得一个布结。”说着说着,小姑娘不存在的尾巴又翘了起来,“就算十几个人在我面前同时背,我也能一下就抓住哪些是滥竽充数的家伙!”
一传十、十传百,难怪能传播如此迅速,果然是有利可图的效率。
杜宣缘眉间微蹙:“这个套路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小姑娘又道:“但我才不会一次性给他们兑换完,我随便抽人兑换的,让他们知道布结确实能换钱,但不给他们猜到我身上什么时候有钱。”
杜宣缘:是你,拼夕夕啊。
“能靠拉人入伙赚钱,他们当然就会愿意帮忙散播啦,背得人多了,自然会有好多好多人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咯。”小姑娘笑嘻嘻道。
杜宣缘:“……你这丫头很有潜质啊。”
“什么潜质?”她好奇地看向杜宣缘。
进局子的潜质。
不过杜宣缘没说出口,反正大成律法不管这个。
她十分慷慨地给了小姑娘一枚金元宝,笑道:“虽然无奸不商,但小丫头你还是把欠下的布结还上吧,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全皇城的人都会背了,你这一枚元宝可支付不起这么多绳结,别哪天真被人套麻袋了。”
小姑娘掐着金元宝又摸又咬,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难得抽空从金灿灿的小元宝身上扯下来点注意力,对杜宣缘道:“我又不是傻子,老早就跟他们说了,只有一天效力。”
“公子只要‘一日’之内,传遍大半王城,我也只要一日的结果,再干下去铁亏本的买卖,我才不干呢。”小姑娘把元宝左手腾右手,似乎感觉藏哪儿都不安全。
“好吧,聪明蛋。”杜宣缘笑道。
“以后要叫我梅老板!”她突然抬头向杜宣缘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