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宣缘这一切恰到好处到如有神助的筹谋实在叫人心惊,难怪这些人会唯她马首是瞻。
但是最叫穆骏游疑惑得是,不论他问什么,面前这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可不觉得跟着杜宣缘这等顶会笼络人心的家伙小半年,这些人还会对自己忠心耿耿。
穆骏游心道:说不定这位神机妙算的陈太医连我的疑惑都料到了。
于是他轻笑一声,将自己的疑惑径直问出口。
只听面前士卒道:“陈太医说,合作嘛,就是得摊开来讲,不明不白的,哪里能放心交付。”
穆骏游长叹一声,笑道:“好,好好跟着你的陈太医去吧。”
鱼跑了
“我写了封密函上书,言名有军中将士假扮土匪偷袭于我,在信中涕泣涟涟,直道自己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但仍愿为太后娘娘肝脑涂地。”杜宣缘坐在小院子里,托腮笑道,脸上是一丁点儿“涕泣涟涟”的模样都没有。
她歪头看向陈仲因,眨眨眼。
又高深莫测道:“这假扮土匪的军中将士是出自你安南军还是隔壁的苍安驻军呢?我若当真出了意外,一个太医虽然人微言轻,但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将军派人劫杀于我,相信上头一定很感兴趣。”
这便是杜宣缘的“威逼”了,她将这件事提前捅到太后面前,不论穆骏游动不动她都于事无补,不用杜宣缘提,他自己都想到找上苏勤那个替罪羔羊。
穆骏游又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可不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更何况苏勤这家伙背着他谴山匪来劫杜宣缘,本就是打着让他无路可退的主意,他安能忍下这口气?
杜宣缘再给提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方案,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连夜就把苏勤噶了来背黑锅。
“更何况我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土匪头子,他自然是苏勤勾结山匪的实证,穆骏游跟我合作也不需要做捏造一事,何乐而不为?”杜宣缘笑道。
陈仲因思索着问:“那严登化会指认苏勤吗?”
他看严登化成日阴沉个脸不发一言,不像是会愿意作证的。
“他愿不愿意作证是他能决定的吗?”杜宣缘反问,又道,“况且,我本也没指望他作证,这不是在拿他钓鱼嘛。”
陈仲因突然明白过来——杜宣缘今日去了一趟苍安驻军的营地,还将严登化的存在透露给苏勤的副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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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骏游到现在还记得杜宣缘说完自己的计划后,看向他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及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穆将军,兵贵神速啊。”
着实不像什么好人。
巧了,穆骏游也不是什么精忠报国的好人。
他看向刚刚从苏勤的帐中搬来的军中庶务。
一些要命的关键书信,早在发现苏勤身死到他们来苍安驻军营中这段时间里,被相关人等处理干净,这些本本名册、账务,都只有一个作用——标明苍安驻军现在正握在他的手中。
有些书册不慎沾染到血迹,泛出不祥的意味。
穆骏游手指抚上去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湿润的凉意。
看看吧,一个与朝堂、政局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的小太医,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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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严登化关进衙门里?”文央眉间快拧成一个死结了,他实在想不通杜宣缘这是要做什么。
整个苍安县,还有比安南军驻扎营地更安全的地方吗?就衙门那随便人进进出出的防守,关押一个如此重要的犯人,跟放生有什么区别?
“安南军人员流动大,组成复杂,难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劫走此贼,还请文县令多多费心,将他关押到苍安县的衙门中。”杜宣缘依旧笑着,态度十分强硬。
文央又看了眼另一边的穆骏游,对方虚着目光不知道在看哪儿,好似正神游天外。
“穆将军。”文央不死心,又叫了他一声。
穆骏游这才堪堪回神,看向文央面露不解——好像在用表情问他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
文央:……
看出来了,这两人是一丘之貉,不知道背地里又要搞什么勾当。
文央也不是傻子,从早上的机锋里就瞧出苏勤的死绝对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但虽然不清楚来者的目的是什么,那个盘踞在苍安县十多年的家伙是什么玩意文央可是清清楚楚,故而他也乐得穆骏游以雷霆之势解决掉苏勤这个祸患。
况且,大概是再见“杜宣缘”的原因,文央总觉得穆骏游所率领的安南军坏不到哪儿去,做不了像苏勤那样牺牲苍安县养虎为患的事情。
——真是一个完全不适合参与政治的读书人啊。
杜宣缘只稍稍觑一眼文央的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文央对他们有好感,不妨碍他现在死活不愿松口将严登化挪到苍安县的衙门里。
东拉西扯好一阵子,文央还是拗不过这二人。
主要是现在苍安县所有的大军都在穆骏游手上,他真要派人将严登化硬塞进衙门里,文央这瘦胳膊也拦不住。
他只好反复不断地强调道:“穆将军,还请多派兵看守……”
文央是当真担心不慎放虎归山。
穆骏游不动声色地同杜宣缘对视一眼,冲文央笑道:“那是当然,我等只是担心两派兵马合流,来去间会有纰漏,才将他暂押县衙,请文县令放心。”
文央这颗心决计是放不下去的,只是话被逼到这份上,他也无话可说。
他长吁短叹地离开,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是一回事,他也一点儿也不想派人去接收犯人,不过穆骏游倒是“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直接派遣一队士卒将蒙着眼、五花大绑的严登化送进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