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道伴着九重天雷的天诏,把谢曲混沌多日的脑袋,一瞬劈得清明许多。
事已至此,也算是完满收场。得了天诏的小婵对谢曲遥遥拜谢,而后遁入河中。
只是临走之前,黑亮眼眸闪烁两下,目光落在谢曲身上,几次欲言又止,像是还有好多话想对谢曲说。
但是最终,小婵却只皱眉提醒道:“大人……请记住您的东西永远都是您的,万望莫要交给他人。”
做了仙之后,小婵那双眼睛就更漂亮了,像是一道满载岁月的星河,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明亮,却又带了几分沉寂的味道。
以至于会让见过它的人通通生出一种错觉来,觉得它能看到一些……时间之外的东西。
毫无疑问,谢曲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以,谢曲向小婵还了礼,直觉对方该是看到了一些他的“未来”,但是没多问。
因为谢曲明白,天道封召四方仙神,令四方仙神恪尽职守,掌人间风调雨顺,轮回有序,却也是将四方仙神皆困在了他们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要他们各自守着各自的道,不得违逆,不得逾越。
换言之,既然每位仙人都有其该守的规矩,眼下小婵看穿却不言明,大约便是她该守这个规矩。既然如此,谢曲便是再想追问,也没用。
能有句提醒已经很好,没准就连这句提醒,都是因为小婵性子好,没忍住才对他说了的。
这么想着,谢曲和小婵告了别,一路走,一路若有所思琢磨着小婵告诫他那话。
什么叫他的东西永远都是他的,千万别交给别人?
他身上究竟还有些什么东西,不能交给别人的?
正出神,肩膀上骤然被范昱拍了一下。谢曲转头看去,见范昱正不甚确定瞥着他衣袖,迟疑道:“喂,你刚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闻言,谢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
“怎么了,我什么都没听见,莫非刚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出现吗?”谢曲问:“还有啊小昱儿,你总盯着我袖子看作甚?”
范昱:“……”
在谢曲满腹疑惑的注视下,范昱又再戳了戳谢曲的袖子。
“我听见你袖子里有声音,虽然很轻。”范昱说:“但这里面好像有人在说话。”
谢曲一瞬就愣了。
“别胡说,我袖子里怎么可能会有人?”
“可我刚刚真的听见了,我听见有人正在你袖子里喊救命。”
“这不可能……呀!坏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谢曲一拍脑门,顾不上再琢磨小婵方才给他的忠告,而是一抖袍袖,火急火燎从袖子里摸出另一个小布袋——那袋子里正藏着一片绵白的杨花。
是了。谢曲想:先前他和范昱在断山镇时,似乎意外救下了杜小山的一缕残魂,并将其收下温养。养的日子久了,竟然就忘了。
现如今,可不正是杜小山的那缕残魂,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了?
可话又说回来,其实一提到这个杜小山,谢曲就头疼。当初谢曲之所以会救杜小山,就是看中他有趣,看中他在被范昱触碰之后,竟还能顽强的剩了一缕残魂下来,因此才想把他留下来做研究。
然而救归救,谢曲却从没想过,杜小山居然能这么快就清醒。
真是……醒这么快作甚?上赶着去找死么?要知道他和范昱悄悄救下杜小山这事,可还没来得及同崔钰说起过呢……
不是不敢说,主要就崔钰那种老古板……
如果让崔钰知道他俩又在私底下擅作主张,毁了自己曾经对薛景山的“千金一诺”,恐怕又要大脾气,甚至还得千里迢迢跑过来找他俩理论。
真烦,究竟该怎么在崔钰面前,名正言顺留下杜小山?
毕竟现如今这世上,能被范昱碰了之后还活着的东西,可谓是屈指可数。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好东西当然是能多一样是一样,因为每多一样,范昱便会多开心一分。
所以,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多年来以言出必行著称的崔判官,心平气和接受杜小山还没散魂的事实……
对此,谢曲简直苦恼得不行。
正烦闷着,头顶天道封诏地仙的异象已全然消失不见,天色重又暗下来。借着一点从云彩缝里漏下来的月光,谢曲眯了眯眼,隐约看见一只全身都被包裹在碧色光晕里的机关小雀,正晃晃悠悠地冲他和范昱飞过来。
好么,真是说谁谁就到。想他和范昱都跑出来这么久了,崔钰那老家伙愣是一直都不动如山,忍着没往外传一封信。结果现在好不容易给他俩传封信,还正赶上杜小山醒了。
说句实话,有时候谢曲真怀疑崔钰那货就是故意的,天生和他八字不合,平日也是什么事最招他烦,那货就干什么。
果不其然,信上只有惜字如金的两句问话。
第一问:杜小山的名字为何会重新出现在生死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