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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浚知晓他这是托词。
秀州的秋税是要支援赵州府仓的,但余下的那些来供给钦州军虽有些吃力,但还是够的,可偏偏刘益屡次推脱。
这倒是与他先前的行事极为不符,庾浚和刘益在秀州这地界上一向相安无事,刘益虽然善于逢迎但为人极为谨慎,以往哪怕钦州军的军粮命脉被他钳制,但刘益一向是痛快放粮,从来不肯在这上头轻易得罪了庾浚。
如今这般行事,由不得庾浚不去多想。
但军粮一事却是迫在眉睫,本来陈岳此次回来,庾浚就要安排他去筹粮,却不想倒是被这小女娘先一步做了这及时雨。
第80章
他双眸漆黑,沉静地盯着秦黍,不打算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你怎么知道我缺粮?”
秦黍一改之前的柔顺姿态,她毫不避讳地抬眼迎向庾浚的目光,“赵州缺粮,秀州的秋税就是为了补赵州的这个窟窿。将军北征惨败,手底下的精锐折损一半,朝廷此时不打压将军,还待何时?”
她这番话声音并不大,仅够离她稍近一点的庾浚能听见。
庾浚闻言,眸光闪了闪。他看向秦黍,“那这批粮你打算是卖与我?”
秦黍摇头,“这是我给将军的见面礼。”
“见面礼?”庾浚低声呢喃,他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的这个小女娘,“我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所以这见面礼的由头从何谈起?
秦黍就笑,“将军不想用我?”
“噢?”庾浚平静地看着秦黍,“哪里看出来的?”这是问她如何看穿他的想法的。
“陈岳是您的人,这一趟玕州之行,若仅仅是凭着我和他的交情,还远不至于让他带我出入玕州当地的豪商世绅之间,况且从我和陈岳来往的第一笔生意开始时,我就察觉他在其中的襄助。”
她和陈岳的第一笔生意就做得太顺利了,秦黍并不认为凭着自己手上的药曲方子以及自己那点心术便就能让陈岳这样一个走南闯北赫赫有名的行商这么让步。
锱铢必较是一个商人必备的准则,但陈岳在和秦黍来往的买卖中却并没做到这一点。以及后来的槐州买粮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秦黍虽然那时猜到陈岳是庾浚安排过来的人,但是她没摸清楚陈岳接近她的目的。
直到那次莫掌柜领着她来了这钦州军营,秦黍这才渐渐明了陈岳的作用是什么。
他是庾浚眼线,也是专门过来摸她底的人——摸她能力深浅的底。
都到这一步,秦黍要是还不知晓庾浚的用意,她也甭想着去庾浚身边当什么谋士了,还是趁早回家安生去种地吧。
庾浚眼里幽光一闪而过,淡淡道:“秦姑娘才智不俗啊。”
就凭着这些蛛丝马迹竟就将前后事都联系起来了,这份缜密心思倒是不枉费老莫如此看重她。
秦黍微微一笑,“我投身主上的帐下,理当为吾主分忧。”
庾浚懂了。
这粮是秦黍为自己递的立身帖。
他意味不明地将人打量了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我收下了。”
陈岳不免和跟在庾浚身后的卢先生对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眼里见到了一抹惊奇。
卢先生想的则是,近日,难得在主上的面上瞧见这般轻松的神态。
而陈岳则思量的是,好家伙!秦黍这丫头这手腕就是比他高,瞧这投其所好的一招,可不就把主子哄开心了么!
秦黍带来的那批粮稍解燃眉之急,但要是想应付钦州军这五千多张嘴过冬怕还是不够。
大帐里,卢先生看了秦黍一眼,先开口出策,“可以先从槐州借调,待明年刘益将所欠的军粮分发下来,再还与槐州。”
秦黍一听,嘴角微微抿起,但她却没有出言反驳,而是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庾浚。
庾浚沉吟片刻,指尖轻敲扶手,眸光扫过秦黍,一顿,便问道:“你怎么看?”
“军粮供给不足,这是秀州牧刘益的责任,我们若是私自从槐州借粮,无论这法子行与不行,都是落了别人的口实,于将军你无半分好处。况且如今北征之败余波尚未平息,朝廷先前便已借了刘益之手暂作敲打,若是真去槐州借了粮,朝廷便又有了由头发作。”秦黍面容沉静,语速不疾不徐,语气更是平淡,让人看着只觉得她在就事论事,“所以卢先生的这个法子不妥。”
庾浚目光扫过这两人,指尖一顿,抬眼看向卢先生,“先生听了,觉得秦姑娘说得如何?”
卢先生看了秦黍一眼,见她刚才言之有物,并不是为了在庾浚面前表现而故意驳斥他的主张。他便淡淡地一笑,“秦姑娘说的有理,倒是我之前的想法欠妥了。”
“现在本就在议事,先生无须挂怀。”庾浚宽慰一句,眸光淡淡,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秦姑娘这般通晓朝堂的局势,应是有法子能解了我钦州军的军粮困局,不妨说来与我听听。”
庾浚虽是个武将,但面容俊雅,杀伐之气收敛时,说他是摆弄诗书的清贵士子,也是有人信的。
但秦黍却没被他外面的这张皮糊弄住眼,她只扫了他一眼便垂眸道:“可与玕州粮商借粮。虽说玕州一直担负北方两州军粮,但商人逐利,定会囤积居奇,手里定有余粮。”
庾浚不语,他私库已空,手上并没有闲钱可去买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先前卢先生提的法子才会只想着走官府的粮仓借调,而没有考虑民间商人这一块。
卢先生知晓自家主公的私账,自然晓得账面上的情况,他余光扫了一眼庾浚,而后替他张口,向秦黍问道:“向玕州粮商借粮?不知道怎么个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