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急败坏地拿起御案上的一个茶盅就朝他砸了过去,茶盅从秦惟的肩膀擦过,又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无数白瓷碎片飞溅,滚烫的热水溅湿了他的衣袂,更有一片锐利的碎片从他的脸颊上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鲜血不停地往外渗。皇帝怔了一下,秦惟是幼弟,他一向偏宠,生气归生气,也没想要伤害他。
他第一反应是想叫太医,又忍住了。他心道:秦惟的年纪也不小了,该知道什么叫作分寸,什么叫作君臣!
秦惟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伤口,掌心湿漉漉的,满是鲜血,他是被娇宠惯了的,脾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倔着脖子说道:“皇兄,你言而无信!”
“你明明答应过柔儿,会为她解除婚约的!”
“楚元辰说床弩无用就无用了吗?您都还没有上战场试过!”
皇帝刚刚才涌起的一点的不忍心就被他的三言两语扫得一干二净,脸又板了起来。
不说床弩也就罢了,一提到床弩,他就一肚子的气。
他早该想到,赵元柔不过是区区弱女子,哪里可能真懂什么是床弩,不过是弄出点奇技淫巧,惹人追捧罢了。
皇帝冷冰冰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秦惟,朕告诉你,赵氏的婚约是母后赐的,朕不会改,更不会把她赐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也曾经想过如了秦惟的愿,但那是基于赵元柔体现出来的价值,既然赵元柔没有价值,他自然也不需要为她白费心机。 皇帝一甩袖,背过身往御案走去,没有注意到,秦惟在闻言后猛起头来,眼中露出的狠戾。
“退下。”皇帝冷冷地说道,“你要是不想再被关起来的话,就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秦惟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拢成拳,那天在园子里头,他被锦衣卫拿下后,整整被关了三天。
好不容易,皇帝终于把他放了出来,可皇帝非但没有去怪罪萧朔对他无礼,反而当着萧朔手底下那些狗腿子的面,把自己严辞骂了一顿,让自己丢尽了颜面,丝毫没有顾念自己是他的亲弟弟!
“皇兄。”秦惟的语气里充满失望,摇了摇头道,“您宁愿相信一个阉人也不愿相信臣弟!您宁愿去重用一个阉人……”
“够了!”
皇帝被他闹得心烦,冷声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还想让朕信你?”
萧朔说的对,只要他一病,那些面上忠心耿耿的朝臣们,实则是人是鬼就全都露出来了,连他的亲弟弟也一样。
被那些眼瞎的朝臣们追捧了几天,他就真以为能够登上这至尊之位了?要不是看到他是自己亲弟弟的份上,自己岂能容得下他?!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皇帝的虎目中闪过一抹杀机,厉声道:“朕再说最后一次,你和赵氏的事朕绝不可能答应。退下!要不然,就别怪朕不念兄弟情份了。”
秦惟身姿笔挺地跪在那里。
皇帝那双狭长的眸子直视着他,兄弟二人对峙了几息,终于,秦惟老老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臣弟……告退!”
秦惟带着半张脸的鲜血,退出了御书房。
他的脚步即缓且重。
他不是真蠢,他清楚的看到了皇兄对他流露出来的杀机。
皇兄无子,肯定对他早就有所忌惮,他若不反击,日后不是被圈禁,就是等死……
秦惟渐行渐远。
皇帝一口气堵在了心里,他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弟弟也长大了,变得野心勃勃起来了,再也不似小时候,拉着自己的手软乎乎地喊皇兄的样子了。
“皇上。”
这时,宋远禀道:“司礼监送来了折子。”
皇帝揉了揉眉头,疲惫地说道:“朕说了,让阿朔去批复就行。”
宋远恭敬道:“督主说,这是镇北王府的请封折子,为镇北王世子请封袭爵,需要您过目。”
皇帝按着眉心的手一顿,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日的。
这些年来,楚元辰在北疆一人独大,冠的是世子的名,担的却是藩王的实。
既便如此,皇帝也不想让他袭爵,他原本就打算借着镇北王的死,慢慢淡化镇北王府,再顺理成章地收回藩地。
要是让楚元辰袭了爵,有了新的镇北王,岂不是相当于镇北王府又有了传承,再要削藩就更难了。
皇帝面色沉沉,他抬了抬手,宋远把一道折子放在了他的手中。 这是静乐郡主亲笔所写的折子,为长子镇北王世子请封为镇北王,继承藩地。
静乐在折子里用词铿锵有力,楚元辰是长子又是世子,独自力守北疆四年,又拿下北燕,理当袭爵!
的确。
没有任何理由不让楚元辰袭爵。为了这件事,皇帝已经头大了好几天。
他重重地合上折子,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江庭如今可好?”
“江大人摔折了腿,还在家中休养呢。”宋远明白皇帝想问什么,一股脑儿地说道,“江大人的腿是折了,精神头还好得很,前日又去鸿胪寺销假了,不过,鸿胪寺卿没有应允。江大人的腿已经废了,按律是该致仕的。”
朝廷命官不得任用残疾之人。
“你说,江庭做得那些事都已经让静乐知道了,以静乐的脾气怎么不一剑砍死他?!”
皇帝觉得静乐也太没用了,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郡乐郡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畏畏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