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伸出手。
江柔安一怔,她刚学骑马,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坐在烈马之上,立即摆手。
李邵修似乎没有与她商量,攥住她的胳膊,稍稍用了些力气。
江柔安只觉得地转天旋,落入结实而宽大的怀抱之中。鼻尖蔓延着一股香气,是苍木与白梨所制成的,尾调醇厚,令人联想到山涧矗立的苍松。
高头大马的确不同,柔安惊奇的打量周围一切,很快将那点儿抗拒抛之脑后,被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代替。
烈马在信王殿下的手里,安静听话。
江柔安心怀敬佩:“世叔着实厉害。能收了这样一头烈马。”
李邵修一手牵过缰绳,下了指令,马儿缓缓走动起来。
“你多学学也便会了。”
“我?怕是一时半会儿学不会。”江柔安老老实实回答,“我与世叔不同。世叔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只是有幸,能够在世叔府里借住。沾了世叔的光。”
李邵修唇边露出来抹不咸不淡的笑意,觉得这小女儿心思有趣。“若是勤练,学的也快,就怕偷懒,也怕人笨。”
柔安讶然,察觉到他脸上那抹不咸不淡的笑意。刚刚世叔是说她会偷懒?他一向板着脸不苟言笑,还叫她以为刚刚是自己生出来的幻觉。
于是她露出来了个浅浅的笑容,鼓起胆子,怯
生生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点娇:“我从未骑过马,是个新学生,日日练着,不知道多久才能学会呢。若学不会,也算不得愚笨,只是学得慢些罢了。”
日光晴朗,和风微絮,天上几多流云飘过。马院旁竹林茂盛,风拂微响,新生出来的翠绿叶子娇嫩,簌簌随风飘落。
她的一缕发丝滑落下来,落到他的手背上,有些微痒。
恍然间,李邵修嗅到一抹清淡香味。
如同梨花带雨,庭前的芍药沾湿,清雅中带着柔媚。还未细品,那香味很快消散不见踪影。
江柔安觉得骑马颇有些意思,心中充满激动,她回过头,眼底亮晶晶的:“世叔,明日我还能过来么?”
“世叔?”少女声音清润。
一瞬间的心思转瞬即逝,消失的了然无踪,李邵修没有深究,他淡然应允。
王嬷嬷隔着回廊,远远瞧见,汗血宝马上,男子宽阔的肩膀完完全全遮住了少女的脊背,严丝合缝。
看着这一幕,王嬷嬷心里一咯噔:“呦,这…”
这,好也算好,不好也算不好。
王嬷嬷虽有七窍玲珑心,一时之间也转不过弯来了,揪了片庭前初绽的芍药,又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迫不得已前往,打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的氛围:“殿下,谷太宰来了。”
—
前庭,谷太宰面色严峻。双手持兵图奉上。
“前不久探子来报,八百里的急递。疆城久久被流寇所乱。”
“是姜国流寇?
”李邵修问。
“并非如此。是池奴的兵力。探子曰,流寇穿着虎皮狐毛制成的衣物,他们茹毛饮血,手中兵器大多都是木刀。”
谷太宰叹息:“老臣刚刚从朝上回来。陛下不知何时染上了苛疾,殿中竟无一人能主事。”
他双手合拢,伏在地上:“殿下,边关紧急。老臣实在是豁不出去脸面,只能请您。”
李邵修将谷太宰扶起:“太宰,无需多言。”
大片的流云遮挡住日光,殿里陷入濛濛的昏暗。
夜里,一行人马连夜出城。空旷的街道传来一阵急促响声。城门缓缓关上,又陷入一片死般的寂静。
江柔安是第二日才听见消息的。
王嬷嬷心思很周全,送来夏日的流光锦,清粉,柔紫,嫩绿,淡蓝各八匹。又有香炉,点灯,绣奁,各式各样的物件堆满了矮几。
无功不受禄。江柔安实在是不好全收了,她细声道:“嬷嬷,这于礼不合。我并非皇亲,这东西着实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王嬷嬷朗声笑道:“你也不必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殿下命老奴送过来的。姑娘这几日恪守礼节,殿下也看在眼里。日子过得快,老奴瞧您身上的料子都旧了,打点些新的,着实不碍事。”
江柔安的双眸雾气濛濛,心头涌现出无限感激。她轻声问:“殿下何时回来?我做好了点心,烩了道莲子羹,想着给殿下送过去。”
王嬷嬷收拾布料的手一顿,将布
匹叠整齐,过了半响,才说:“殿下出城去了。”
“出城?可有什么要紧事情么?”
“边关池奴作乱,朝中陛下病着,腾不开人手。”王嬷嬷心中心思复杂,只叹息道,“平时好事倒是没人牵挂着,一到战时,便想起殿下来了。”
察觉到江柔安心头的担忧,王嬷嬷立即道:“不碍事。信王殿下自幼时便在沙场中领兵征战了。什么风沙没历练过?不需月余便回来了,姑娘不必过于忧心。”
江柔安看向窗外,一只展翅的白雁略过湛蓝天空,飞向了西南方向。
她心中惆怅,只余半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