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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法老十九(第1页)

崂山下清宫里,有一株两丈高的耐冬树,树干粗壮得几个人合抱才能围过来;还有一株牡丹,也有一丈多高,花开时节,绚丽夺目,宛如一团锦绣。胶州黄生爱上这个道观的清幽雅静,便借住一个房间作了书斋。

一天,黄生正在书斋中读书,偶然抬头向窗外一望,远远看见一个白衣女郎的身影在花丛中若隐若现。黄生想,道士修炼之地哪来的女子呢便急走出书斋看个究竟,女郎却早已无踪无影了。但此后又有几次看见女郎出来,黄生便预先藏在树丛里,等候女郎再来。不一会儿,女郎果然来了,身旁还有一个红衣女郎陪伴着。黄生望去,两个妙龄女郎,红白相映,光彩照人,真是艳丽双绝。女郎愈走愈近,突然,红衣女郎停住脚步,一边后退一边小声说“这里有生人”黄生不肯错过机会,猛扑过去,两个女郎吓得扭头便跑,裙衫长袖飘舞起来,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黄生追过短墙,女郎们倩影又消失了。黄生爱慕极了,便提笔在树上写了一绝句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

他边想边走进书斋,白衣女郎忽然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黄生又惊又喜,起身相迎。女郎笑着说“瞧你刚才气势汹汹像个强盗,怪吓人的;没承想原来是个风流儒雅的诗人呢,那就不妨会见会见了。”黄生问起她的身世,女郎说“我叫香玉,本是妓院中人,被道士幽闭在这山中,实在并非心甘情愿的。”黄生忙问“道士叫什么名字我一定替您洗雪耻辱。”香玉说“不必了。他也没敢逼我。我趁此机会跟您这位风流文士常来幽会,倒也不错呢。”黄生又问那位红衣女郎是谁,香玉说“她叫绛雪,是我的义姊。”两人愈谈愈亲密,当夜香玉便留宿在黄生的书斋里。第二天醒来,已是红日临窗。香玉急忙起身,说“这真是贪玩忘天晓了”一边穿衣,一边高兴地对黄生说“我也凑了一诗,算是对昨天您的大作的酬和吧,请勿见笑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

黄生一听,喜出望外,握住香玉的手说“您原来秀外慧中,漂亮而又聪明,真叫人爱死离了你一天,真如千里之别。您务必抽空就来,不必等到晚上啊”香玉答应着。从此二人每夜必会。黄生还常求香玉邀绛雪来,绛雪却总是不来,黄生颇觉遗憾。香玉只好安慰他“绛姐的性情落落寡合,不像我这么痴情。你得容我慢慢劝他,不要性急呀”

一天晚上,香玉突然闯进书斋,满面凄惨地对黄生说“你连陇都守不住,还望蜀呢。咱俩永别的日子到了”黄生大惊“这是怎么说你要到哪里去”香玉用衣袖擦着泪,泣不成声地说“这是天意,很难给你说清的。反正当初的诗句今日应验了。佳人已属沙吒利,义士今无古押衙,可以说是为我而吟的了。”黄生一再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香玉就是不肯明言,只是呜呜咽咽,哭个不止。这一夜两人通宵未眠,天刚透亮香玉就走了。黄生感到十分奇怪,惴惴不安。第二天,一个姓蓝的即墨县人到下清宫来游览,见到那株白牡丹,十分喜爱,便把它挖走了。黄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香玉是牡丹花妖,于是感到怅惘,而又十分惋惜。

过了一些天,黄生听说那位姓蓝的把牡丹花移植到家中,牡丹花却一天天枯萎了。黄生痛恨极了,写了哭花诗五十,天天跑到白牡丹原来的坑穴边上痛哭凭吊。一天,凭吊完毕,正在返回书斋,远远望见红衣女郎绛雪也在牡丹穴边凭吊。黄生便慢慢走过去,绛雪也不躲避;黄生近前拉住她的衣袖,两人相对流泪。站了一会儿,黄生邀绛雪到书斋一叙,绛雪便跟着来了。绛雪长叹一声,说“从小要好的姐妹,竟然一旦断绝了。听到你的哭声,我更悲痛。你的眼泪流到九泉之下,也许她会为你的诚心感动而复生呢。可是死者精魂开始消散,短时间内怎么能跟我们一块儿谈笑啊”黄生也叹息说“都怪小生命薄,妨碍了情人,当然更无福气消受双美了。从前我多次托香玉转达我的热忱,为什么您不来见我呢”绛雪回答说“我以为年轻书生,十有八九是薄情儿,不知你原来是个至性至情的人。不过你我相交,只在友情而不在淫乐。如果一天到晚总是卿卿我我,那我是办不到的。”说罢就要告辞,黄生赶紧上前拦住,说“香玉长别已使我废寝忘食。全靠您陪我一会儿,我才得到一些安慰,您怎么能如此绝情呢”绛雪无奈,只好留宿一夜,走后还是多日不见回来。黄生独自面对窗外凄冷的雨丝,苦苦思念着香玉,夜里辗转反侧,眼泪洒满了枕席。凄苦难奈之际,便披衣起床,挑亮灯烛,按照前诗的韵脚又写起来山院黄昏雨,垂帘坐小窗。相思人不见,中夜泪双双。

写成之后,正在低吟,忽听窗外有人说“有作诗者便应有和诗者呀”一听就知道是绛雪,黄生急忙开门迎接。绛雪看看书案上的诗,顺手提笔在后面续了一连袂人何处孤灯照晚窗。空山人一个,对影自成双。

黄生读了和诗,又流下泪来,也更埋怨与绛雪相见的次数太少了。绛雪劝解说“我不能像香玉妹子那么热情,只不过多少安慰一点儿您的寂寞罢了。”黄生想同她亲热,绛雪不同意,说“聚的欢乐,何必这样呢”从此,每当黄生孤独难奈时,绛雪便来一次,来了也不过是与黄生饮酒作诗,有时不过夜便走了。黄生也只好由她,因此常常对她解嘲说“香玉是我的爱妻,绛雪您是我的良友啊。”黄生总想问绛雪“您是院中第几株希望早告诉我,我要把您移植到我老家去,免得像香玉似的又被恶人抢去,让我遗恨一辈子。”绛雪说“花木像人一样,故土难离,告诉你也无益。你跟爱人还不能白头偕老,何况朋友呢”黄生不听,拉着她的臂膀来到院中,每到一株牡丹花下,就问“这是您吧”绛雪掩口笑笑,不作声。

不久,腊月将尽,黄生回胶州老家过年。到了二月间的一个晚上,忽然梦见绛雪来了,愁容满面对他说“我要遭大难了您赶紧来,还能见上一面,晚了就来不及了”黄生惊醒后,诧异万分,急忙命仆人备马,星夜赶到崂山下清宫,看见道士要盖房屋,地基上有株耐冬树妨碍动工,工匠们正要刨树呢。黄生急忙上前阻止。到了夜间,绛雪到书斋来表示谢意。黄生笑了说“谁叫你从前不告诉实情来着就该遭这场灾难现在我算知道你的底细了。如若你再不来,我一定点一把艾草烤你。”绛雪叹息一声说“就因为知道您要这样,所以我以前才不敢实说呢。”两人对坐一会儿,黄生又想念起香玉,对绛雪说“目下面对良友,就更思念艳妻了。这一回家,很久没去凭吊香玉了。您能陪我去哭她一场吗”于是二人一同走到牡丹穴边,流泪悼念了好长时间。大约一更过后,先是绛雪收泪劝慰,黄生才止住悲痛。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黄生正在书斋中寂然独坐,绛雪忽然笑着快步走进来,说“报告您个好消息花神为您的至情所感动,要让香玉再次降生到这下清宫中来啦”黄生一下站起来,又惊又喜地问“什么时候”绛雪说“那可不知道。大约总不会太久吧”第二天清早,绛雪临走时,黄生拉住绛雪嘱咐说“我这一回可是为你才回下清宫来的,你可别老让人孤零零煎熬啊”绛雪笑笑,答应着走了。

过了两天,绛雪并没有来。黄生便跑到耐冬树下,拥抱着树,摇动着,抚摩着,低声呼唤绛雪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声。黄生便跑回书斋,抓起一把艾草,在灯下捆扎起来,准备去烤灼耐冬,逼绛雪出来。正捆扎间,绛雪突然闯进来,夺过艾草一扔,生气地说“你要恶作剧,给人烙个疮吗我要跟你绝交了”黄生笑了,上前拥抱住她。两人刚坐下,香玉忽然笑盈盈,悄没声息地进来了。黄生抬头一见,登时热泪盈眶,急起身拉住她的手。香玉一手拉着黄生,一手拉着绛雪,三人相对悲泣一阵。就坐之后真奇怪,黄生觉得自己的手掌空空的,好像并没有握着什么一样,便惊奇地问香玉,香玉流泪回答说“过去我是花中的神,所以凝实,有形体;现在成了花中的鬼,所以虚若无物了。今天我们虽然能够会面,你不必以为是真的,只当作梦中相会吧。”倒是绛雪在一旁说“妹子来得太好了,我快要被你家男人纠缠死了”说罢告辞而去。香玉和黄生继续谈笑叙情,黄生觉得她像从前一样亲切可爱,可是亲近偎倚之间,总像影子一般虚幻缥渺,因此闷闷不乐,香玉也深感遗憾,就告诉他“你用白蔹碎末掺些硫磺再兑上水,每天往我原先的穴坑里浇一杯,明年今日便可报答你的恩情了。”说罢,也告辞而去。

第二天,黄生到白牡丹穴边一看,果然冒出牡丹嫩芽来了。黄生便按照香玉的嘱咐,天天浇水、培土,还在四周修起一圈雕栏护着它。香玉晚间来时,对黄生十分感激。黄生打算干脆把牡丹移栽到老家去,香玉劝阻说“不,我现在体质太嫩弱,经不起折腾损伤了。况且,万物生长,各有定所。我本来是不该生长在你胶州老家的,违背了反而促短寿命。只要咱俩相亲相爱,合好的日子自然会到来的。”黄生又埋怨绛雪不来,香玉说“你一定要她来,我有妙法。”说着便领黄生举着蜡烛来到耐冬树下,她先捡起一根细草,张开手沿树身自下而上量到四尺六寸,按捺住这个部位,让黄生双手一齐给树挠痒,很快就见绛雪从树后绕出来,笑骂着说“死妮子真坏,刚回来就助纣为虐吗”说着三人手挽手来到书斋。香玉赶忙道歉“姐姐切莫见怪,求姐姐暂且陪伴一下黄郎,一年后就决不敢麻烦打扰了”从此绛雪也常来陪伴黄生。

黄生眼看着牡丹嫩芽一天天长大起来,茁壮而又旺盛,到暮春时已长到二尺多高了。他回老家时,便给道士一些钱,请他一定天天浇灌护理。第二年四月,黄生回到下清宫。牡丹恰好有一朵含苞欲放呢。黄生站在花旁,流连忘返,注视着,只见它微微摇动,开张,一会儿开得圆盘一样大,一个三四指高的小小玉美人儿端坐在花蕊中央,转瞬间飘然而下,落地就像人一般高,亭亭玉立,流光素雅,竟是香玉,笑容可掬地说“我忍着风吹雨淋等待您来,您怎么来得这么晚哪”两人来到书斋里,绛雪也闻讯赶来,开玩笑说“天天代人作妇,现在好了,我可退而为友了。”三人饮酒叙谈,言笑尽欢,直到半夜,绛雪才告辞。黄生、香玉夫妻二人又恩爱美满,一如当初了。

后来,黄生的妻子去世,黄生便长住在下清宫里,不再同家。这时,牡丹已很高大,树干像人的胳膊一样粗壮。黄生常指着白牡丹说“将来我要把灵魂寄留在这里,就在你的左边”香玉、绛雪接茬儿笑他,说“可别到时忘了你的诺言”

过了十多年,黄生忽然病危,他的儿子从老家赶来探望,不禁哭泣起来。黄生自己倒很坦然,笑着说“这是我的生期,又不是死期,你哭什么呢”又转向道士说“将来牡丹花下有一个红芽冒出来,一长五片嫩叶,那就是我。”说罢便不再作声。他儿子用车把他拉回家去,他便溘然长逝了。第二年,牡丹花下果然冒出一根又肥又旺的红嫩芽,果然是五片小叶。道士觉得神奇灵验,更加注意浇水护理。仅仅三年这株牡丹就长到几尺高,主干有两只手合围那么粗,格外茂盛,只是不开花。老道士死后,弟子不知道爱惜,竞把它砍掉了。不久,白牡丹也枯死,耐冬树也死了。

太原的王生,清晨早起赶路,遇到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个包袱,独自在路上奔跑,露出很吃力的样子。王生急忙赶上一看,是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女子。王生心中很爱慕她,问道“你怎么天不亮就独自一人赶路”女子说“你一个走路的人,又不能解除别人的愁闷,问我干什么”王生说“你有什么忧愁如果我能效力,决不推辞”女子很悲伤地说“父母贪财,把我卖给一家有钱人家做小老婆。那家的大老婆非常妒恨我。每天早上骂,晚上打,折磨得我实在受不了了,想逃到远处去。”王生问“你要到哪里去”女子说“逃亡的人,哪有一定的去处”王生说“我家离这里不远,就委屈你到我家去吧。”女子听了很高兴,答应了。王生替她背着包袱,领着她一块回家。

女子进了门,看到屋里没人,问“先生怎么没有家口”王生回答说“这是我的书房。”女子说“这地方很好。你如果可怜我,想救我,就要保守秘密,别让别人知道。”王生答应了,于是二人便睡在了一处。女子藏在书房里,过了许多天也没人知道。王生把这事稍微向妻子陈氏露了点风,妻子怀疑这女子是大户人家的陪嫁女,劝王生打她走,王生不听。

有一天,王生偶然到集市上,遇见一位道士。道士看见王生,露出很惊愕的样子,问道“你遇到什么了”王生回答说;“没遇到什么。”道士说“你周身邪气围绕,怎么说没有”王生又竭力辩白,道士只好走了,说“真蠢啊世上竟有死到临头还不醒悟的人。”王生听了道士的话很诧异,不禁怀疑起那个女子。转念一想,明明是个美妙女郎,怎么会是妖怪肯定是道士要假借镇邪祛灾骗饭吃。不一会儿,来到书房门口,现门从里面关着,进不去,王生心中疑虑,便从墙缺处跳进院子;见房门也紧紧关着,他就悄悄地靠近窗口往屋里瞧,只见一个狰狞的恶鬼,面色青绿,吡着锯齿般的尖牙,拿着彩笔,正在往一张铺在床上的人皮上绘画。画完后,恶鬼扔掉彩笔,举起人皮,像抖衣服那样抖了抖,披在了身上,就立即变成了个女子。王生见此情景,恐惧万分,像狗一样悄悄地爬了出来,急忙去追赶道士,可道士已经不知哪里去了。王生到处寻找,最后在野外碰见道士。王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求道士搭救。道士说“让我替你赶走它吧。这东西也费了不少苦心,才找到个替身,我也不忍心伤害它的性命。”说完,把一柄拂尘交给王生,叫王生挂在卧室门上。临别时,道士约他第二天在青帝庙会面。

王生回到家,不敢进书房,就睡到妻子屋里,把拂尘挂到门上。到一更时,王生听到门外有动静,自己不敢去看,叫妻子从门缝里瞧瞧。只见一个女子走过来,女子看见房门上的拂尘,不敢进来,站在门外气得咬牙切齿,过了很久才离去。不一会儿,女子又回来了,骂着说“道士吓唬我总不能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吧”说着,摘下拂尘,弄得粉碎,打破房门来到屋里,径直登上王生的床,撕裂开王生的肚腹,抓出心来捧着走了。王生的妻子大声哭叫,女仆听到声音进来,用灯一照,王生已经死了,到处溅满了污血。陈氏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淌眼泪。

第二天,陈氏让弟弟二郎跑去告诉道士,道士怒地说“我本来可怜它,鬼东西竟敢这样”就跟着二郎来到家,那女子已不知到哪里去了。道士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说“幸亏没逃远,”问“南院是谁家”二郎说“是我的住处。”道士说“那鬼现在你家。”二郎吃了一惊,认为不在他家。道士问他说“你家可曾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来”二郎回答说“我一早就到青帝庙去了,实在不知道。等我回家问问。”去了不多时又返回来,说“果然有这事。早晨有一个老妇人来过,她想给我们家当仆人,操持家务,我妻子留下了她,现在还在家中。”道士说“就是这个东西。”于是同二郎一块去了南院。进了院子,道士手握一把木剑,站在院当中,大喝道“孽障赔我的拂尘来”那老妇人在屋里,吓得惊慌失措,面无血色,窜出门想逃。道士追赶上一剑砍去,老妇人倒在地上,身上的人皮哗的一声脱落下来,变成了一个恶鬼,躺在那里像猪一样嗥叫着。道士用木剑砍下恶鬼的头,鬼的身子化成一股浓烟,在地上旋成一堆。道士取出一个葫芦,拔下塞子,放在烟中,只听嗖嗖地像吸气一样,眨眼间浓烟便都被吸进葫芦里去了。道士把葫芦口塞严,装进口袋里。大家看那张人皮,眉眼手脚,一样不缺。道士卷起人皮,出像卷画轴一样的声音,也装在口袋里,便告辞要走。陈氏迎门跪拜着,哭求道士救活王生。道士推辞无能为力,陈氏更悲伤了,趴在地上不起来。道士沉思了一会,说“我法术浅薄,确实不能起死回生。我指给你一人,他或许能救活你丈夫,你去求他,肯定会有办法。”陈氏问“是什么人”道士说“集市上有个疯子,时常躺在粪堆里。你去求他试试,他若侮辱你,你也不要生气。”二郎也听说过这个疯子,于是告别了道士,同陈氏一块去了。

到了集市上,见一个疯乞丐在路上颠颠倒倒地唱着歌,拖着三尺长的鼻涕,脏得让人不敢靠近。陈氏跪着爬到他跟前,疯子笑着说“美人喜欢我吗”陈氏讲了缘故,疯子又大笑着说“人人都可以作丈夫,何必非得救活他”陈氏苦苦哀求,疯子叫道“怪哉人死了,求我救活他,我是阎王爷吗”生气地用木棒打陈氏。陈氏忍痛挨打,集市上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像堵墙一样围着他们。疯子咳了口痰,吐了满满一把,举到陈氏嘴前说“吃了它”陈氏脸涨得通红,面有难色。继而又想到道士的嘱咐,只得硬着头皮吃了。咽到喉中,觉得像团棉絮,叽哩咕噜咽下去,最后堵在了胸口间。疯子大声笑着说“美人喜欢我哟”接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氏在后面跟着,见他走进庙里。陈氏进去一看,不知到哪里去了;前前后后仔细搜寻,竟没一点踪影。陈氏又惭恨又羞愧地回去了。

回家后,陈氏既痛心丈夫死得惨,又悔恨吞痰的羞辱,哭得前仰后台,只求一死。她想给丈夫擦洗血污,收尸入棺,家里人都远远地站着看,没有敢靠近的。陈氏抱着丈夫的尸体收拾肠子,一边收拾一边哭,哭得声嘶力竭。忽然想呕吐,觉得胸中那块堵着的东西,猛劲冲出来,来不及回头,已经掉进丈夫的腹腔中。陈氏吃惊地一看,原来是颗人心,在腹腔中突突地跳动,热气蒸腾像冒烟一样。陈氏大为惊异,急忙用两手合起丈夫的腹腔,用尽力气挤抱着;稍一松劲,就有热气从缝中冒出来。于是她便撕了幅绸子捆扎起来,用手抚摸着尸体,觉得渐渐温暖起来。又盖上被子,半夜里打开被子一看,鼻中有了气息。天亮后,王生竟然活了,自己说“恍恍惚惚地像做了场梦,只觉得肚子隐隐约约有点痛。”看看原来的伤口,结了个铜钱大的痂,不久就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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