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前,德拉科和哈利僵直地坐着,一眼也不看彼此。如果不是偶尔的眨眼和持续的呼吸,看上去就和两座石雕没什么两样。他们坐在那里,听着楼上的噪音和丁零当啷的锅碗撞击,时间被拉得有三倍那么长。
终于,汉娜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她越走近,那股不知名的肉香就越浓。哈利的鼻子动了动。他好奇地超前探了探头,只见盘子里躺着一堆白花花的东西,上面浇着粘稠的棕色汁水,旁边有几朵香菜点缀。
哈利看清了盘里的东西,猛吸了一口气。德拉科更夸张——他“砰”一声往后缩,差点就要从椅子上飞出去。汉娜把盘子放稳,两只手指放在耳垂上降温,欣慰地笑了起来。
“欢迎品尝汉娜家的秘制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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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人
英国人和法国人虽然向来不太对付,饮食上却多有往来的。哈利因此吃过法焗蜗牛,却从未见过这样水煮的、半生不熟的一团白肉。此时,他和德拉科一样僵直地坐在餐桌前,盯着桌上黏糊糊的白蜗牛,祈祷火腿三明治的拯救。
“怎么不吃呀?”汉娜用她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客人,眼角因为笑容而生的皱纹让哈利不忍心拒绝。但这团东西看上去实在令人反胃。
他瞟了一眼德拉科,后者像是在憋着气酝酿什么骂人的话。
“……夫人,请问您这里是私家餐厅吗?有没有其他的菜可以吃?”哈利尽可能地用了委婉的语气。
“其他的菜?”汉娜奇怪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们想吃的呀!没有了,我没有准备其他食物。我的孩子们待会儿下来也要一起。”
“我……”哈利停顿了一下,“……我们没有想吃这个。是伙食店那位先生让我们来的。”
“当然是他!那个老机灵鬼……这就是你们想吃的呀,是你们最喜欢的味道,”汉娜双臂交叉抱在了一起,“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它确实是我的拿手菜。当然,我是该抱怨这烦人的‘百家饭’制度,即使它确实能让我们多认识新朋友——詹斯!!!让他们停下!”
响亮的吼声把整个屋子震得一颤。
哈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等到在楼上的吵闹声停止,才再次试着开口:“可是夫人……我是真的不会吃这个。”
就算它闻起来确实很香。
系围裙的妇女朝着哈利瞪大了眼,“挑食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可没这个时间再去准备——怎么?你也不吃吗?”她转向了德拉科。座椅上金发男孩阴沉着脸,一副刚被臭气熏过的样子,过了好久才僵生生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让你们饿着了可是要扣钱的呀……一周三个银币!那是很多的钱!”汉娜的五官扭曲了起来。她在餐厅内焦急地转来转去,转得两人眼睛都花了。
德拉科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我说——”
“啤酒粥!”
突然,汉娜大吼一声,站直了矮胖的身体,语速变得飞快,“想起来了!早餐还剩下些啤酒粥!等着!我给你们去热!”
厨房再次奏起叮叮当当的乐曲,餐厅里的两人呆若木鸡。德拉科看看厨房,看看桌上的白蜗牛,又看看座椅上的哈利,内心似乎挣扎了好一番,才重新坐下来,语气听着蛮不高兴,“谁要吃她的东西?令人反胃……”
“……你可以去其他地方。”哈利其实也对什么粥不抱任何希望,留下来大概只是因为汉娜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像韦斯莱夫人。德拉科随即“嘁”了一声。
这个梦不仅清醒,还生动,还漫长。哈利在闻到淡淡的酒香时更意识到这一点。飘出粥碗的白雾不愿放过哪怕一毫秒的时间,与空气缓慢撕磨着,旋转,上升,再旋转。
他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东西。小麦与啤酒混合蒸煮后在嘴里化出一股微苦,又带着点儿清甜和谷物特有的香。真的要说的话,尝起来还不错,特别相较于想象中那盘蜗牛的味道而言。哈利安静地喝着粥,偷偷瞟了一眼德拉科。只见他舀起半勺粥,闻了闻,又皱眉放下去。如此往复几遍,才终于把勺子放到唇边,小抿了一口。
“怎么样?”汉娜有些急迫地问。
德拉科没有说话。哈利看着他又喝了一勺。
显而易见的猜测:他并不讨厌。德拉科用餐的动作很优雅,即使脸色不好,手腕的矜持力度也是恰恰不多不少的。现实中的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从来不坐在一起吃饭,所以这幅模样,哈利倒是第一次看到。而他……并不讨厌。
一个灰色的球从窗户的方向飞了进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也掐断了屋主人的探问。汉娜把那个球捧在手心,从它身上取下什么东西——他们现在看清了,那不是球,而是一只灰溜溜的猫头鹰,吃得顶肥。带有黑色斑纹的小小翅膀疲倦地塌下来,焉巴巴飞不动的样子。
“天哪!”汉娜扫了一眼手上的信纸,被木棒击中后脑勺一样歪倒在了餐椅上,毫无征兆地,捂着脸哭起来,“这个昏头昏脑的老头!这可让我怎么办啊……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哈利停下了舀粥的手,眼角余光里的德拉科也是如此。他们惊讶地望着这一幕。背后的楼梯口忽然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小男孩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木阶,哭着闹着朝汉娜跑来。
“妈妈!詹斯抢走了我的蒲绒绒!妈妈——妈妈你怎么哭了?”
汉娜收起那卷信,揉了揉眼角,搂住自己最小的孩子。跟在后面来的,是另一个高一些的男孩,看上去比哈利小不了几岁。男孩咧嘴笑着,无辜地摊摊手,“我不用抢的,我是‘拿’,‘拿’就好了——不服气?小不点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