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有得好收拾的。哈利想。整个草地现在都应该散落着烟花燃放后的塑料碎片。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滑开屏幕,又见到刚才停留的浏览界面——「……她将匕首抛向大海,最终化作海上的泡沫」
秋季的清澈月光下,男孩轻轻叹了口气。
他又能怎么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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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女儿
循循善诱劝导小美人鱼来日方长,或是正义凌然指出王子的错误,究竟哪种办法更可行?
船舱内的舷窗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帘,圆形的画布上,天与海的蓝色几乎混为一体。哈利只能在浅蓝与钻蓝的交界处辨认出一缕亮色,是温暖的初阳出没在海平线上。浪声不急不慢、有节奏地拍打在耳旁。昨夜,哈利觉得它好像摇篮曲;今早,正是这同样的自然之声将他唤醒——以它自身从容又稳定的方式。
哈利躺在客舱的一张小床上,拢着被子缩了缩腿。这床真的很小,小到比他的碗柜大不了多少,要是他再高一些,脚就得悬空着伸出去,半夜或许还会掉下来。
德拉科貌似比他要高。哈利不禁想到。
要寻见这个人并不困难。哈利掀开薄被子坐起来,目光随着朦胧光线中旋转的尘粒,移向看上去依旧熟睡的金发男孩。
德拉科的肤色比常人要再白一些。现实里,罗恩曾评价“他的血里没有温度”,哈利觉得是很中肯的评价,那也是他对德拉科的第一印象:苍白、刻薄,不讲道理的金发。但这会儿,哈利突然发现,德拉科的头发其实只比他的肤色多那么一点点稍冷的金黄,借着晨曦的温和,反而衬得那张褪去敌意的脸有了一点点微妙的暖意。
“早上好!”
哈利吓了一跳。
一个身材矫健的男人正在身后伸着懒腰。看见哈利看过来,他微笑着点头致意。附近床铺上的人听到声音,翻了个身。一翻,就打起了呼噜。
再转过头去,德拉科已经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哈利的双颊有点发烫。他胡乱地说了一句“嗨”,一并应付了这位陌生伙计的“早上好”和德拉科的目光,草草整理了床铺。他想知道德拉科是否还是睁着眼睛的——不,他是想知道他刚才有没有睁着眼睛,或者不用睁眼,就已经察觉到两三米之外的哈利·波特正出神地注视着他。
该死的。哈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了德拉科多久。
“我……我去洗漱。”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严丝合缝。谢天谢地,船舱里另外的两个人也醒了过来,并成功用一个夸张的哈欠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包括了德拉科在内。
皇室的船尽可能地奢华,即便如此,给客人提供的浴室也足够简朴。哈利拿出随身布袋里的牙刷刷牙,动作快得像是在匆匆掩饰。很快,这种掩饰就让思绪自作主张跑到了其他地方去——这季度末的学院杯、书里的“姑娘”和“儿郎”,海浪的低语,还有这条船上即将发生的事。
四层的游船上林林总总有一百多号人,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王子和公主的亲戚,剩下的便是船长口中“桃金娘的花瓣”。从伊万度阿低地来的贵宾与平民乘船渡海,又往家的方向回去;金银岛的居民则对隔海的风景充满期盼。哈利总算是弄明白,公主所在的国度就在原本计划行走的沿途上,如果不是出了野人山谷的那茬子事,他们早该提前路过。
洗漱之后,哈利并没有选择回到客舱里去。他想德拉科也并不会在那里久留,昨夜他就说,他不喜欢那里面的汗味。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就又回到了甲板上。太阳刚刚离开海平线,成为一个悬挂在最远方的金色光球。一个穿着深蓝色背心的年轻男人正站在尽头的栏杆边,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哈利慢慢走过去,看清那手里的东西是一本厚厚的地理图册。男人见到有人过来,微微笑着,冲哈利点了点头。他有着棕色微卷的头发和琥珀色的双眼,脸上的雀斑让哈利想起罗恩。
“早上好。”
男人的声音很明亮,
“早上好。”
“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
“没错。”
循规蹈矩的对话。哈利站在那里,想着下一句话就该是“你今天的计划是什么”,或者说,介于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下一句话就该是“你叫什么名字”,再然后是“你从哪里来”——一个哈利确切地知道不能回复“萨里”或者“四角镇”的问题……
“据说,电缆要通到这边来。”男人望着海底说。
“电缆?”
“又长又漂亮的海怪。”
男人比了个拉长的手势,“非常不可思议,不是吗?带着人们想说的话,从海的那一头游到这一头。”
哈利记起,安徒生生活在十九世纪,他总不该用移动数据什么的来打击面前故事里对“现代”科技充满敬仰的人,“是的,非常神奇。”
“你从哪里来?”男人终于还是问道。
“晨星岛。”这答案真是越偏越远。哈利想。不过为了避免再次被绑起来抽血,倒也只能这么说。
“非常好,”男人回答说,“我去过许多地方。诚实来讲,我不认为还有什么我没去过的地方。晨星岛是我最喜欢的之一,你瞧,它安静。”
“你经常旅行?”哈利脱口问道。
男人勾起唇角,“我总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那些从前我只在放羊时,从书里读到过的地方。”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梦神给的地图,指着最东边的圆形小岛说:“我要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