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自顾自地坐在下首,把主位留给他,唇边挂着笑,“秦姝还未曾立府呢,大人想来,姝恐怕也无处招待。不过,大人这院子就建得颇为大气,我很喜欢,若是有朝一日立府,大人便把府里的工匠拨给我吧,可不要舍不得。”
孙无忧无不答应,“区区小事,到时殿下有了宫里专派的匠人,还能不嫌弃我府里的人就好。”
两人皆是各怀心思地喝了几杯,孙无忧官场老手了,吹捧起来不着天地,秦姝也耐着性子胡诌自己是如何的身处艰难。
孙无忧顺着这话引入正题,“殿下既要帮陛下稳固朝堂,却只肯独身,自然处事艰难,依臣之见,九层台的监察要务,不如眼前替陛下稳固朝堂来的急切。”
秦姝仰着头,脸上泛着酡色,表示洗耳恭听。
“监察,察的是什么?是贪官,是乱党,是蛀虫。可如今陛下缺的是什么,第一要点,就是肯忠于陛下。陛下在乎你我是不是贪官吗?在乎,但不是现在在乎,而是要等陛下手握大权,等到陛下真正做到了政由己出——他才会在乎。殿下身受先帝宠爱,想是不难明白的。”
秦姝手拄着下巴,静静看他,“孙大人一番阔谈,可谓是惊醒梦中人。”
“按照大人所说,为人臣子,便是要思君上所忧之事,行君上所求之事,万事以君上的心思为先,可对?”
孙无忧频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长公主是国家栋梁之材,若是总因为星点小事总被陛下斥责,久而久之被陛下厌烦,岂不是使我大宋之失。”
秦姝低低地笑了,“大人说的应是太后寿宴那日吧,陛下确实留了我说话,也不大满意我所为,看来宫中人的嘴巴太松,这些许小事也能传到大人耳朵里。”
“想是彼时殿下还认为,陛下交待的事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做成,而导致效果甚微吧。”孙无忧站起身来为她斟茶,一边道,“臣这些日想了许久,想着……臣若是能为殿下分忧,那既是助殿下在新朝站稳脚跟,荣宠犹如往日,又能为陛下解决日夜所思之事,岂不美哉?这才每日盛邀殿下过府一叙,今日可算把殿下等来了。”
秦姝撑着身体端坐起来,眼底寒芒闪动,直视其人,“大人肯帮忙,那真是最好了!姝却有一事,想请大人拿主意。”
孙无忧醉意全无,虚了一礼,“殿下直说无妨,老臣定谨慎待之。”
秦姝瞧了眼门口,孙无忧会意,正堂内的婢子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门外远远站着的两个侍从。
“不知大人可知,灭南燕前夕,谢行周亲母萧氏,命丧于通阳关,只为请夫君带领大军换道而行?秦姝不才,找到了当年通阳关的守军将士。”
第013章坑了一个又一个
孙无忧周身一震,心中种种猜想重叠又消散,是了,是了,他早就料想过的,秦姝肯来,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就要看看这场交易,秦姝能不能拿出足够的筹码来换张弛的脑袋了。
“取南燕一仗,十三年前,老臣那时还在会稽郡老家,还真不知晓竟有这等事。。。殿下既然去抓了人,可见是有所怀疑了。”
秦姝目光如钩,煞有其事的模样,“大人,这还真不是秦姝空穴来风,大人可还记得,那谢行周在九层台做客一夜?”
“自然记得,还好还了少将军清白,否则定不好交代。”
“谢行周竟与本宫说,是那张弛做贼心虚,担心他会彻查母亲死因,所以才要至他于死地。我哪敢耽搁,这事儿不论真假,只要传到皇上的耳朵,必然要传我问话的呀。”秦姝痛心疾首。
“这虽是前朝事,但据本宫所知,谢骁当年率五万大军前往通阳关可是为了支援先帝。背后之人如此筹谋,若放在前朝或许只算是和先帝的党争,但到了本朝——说是国贼也不为过吧?大人想想,九层台号称拱卫皇室,监察百官,这十三年前意图谋害先帝之人都当了禁卫军将领了,我们仍不知其背后是谁,当今陛下岂能安坐?姝岂敢安坐?”
孙无忧与秦姝距离不过咫尺,他企图从秦姝眼中看见一丝真意,良久才问,“先帝当时是在与南燕大战,会在这时候阻拦援军的人。。。。。。难道张弛与外敌通奸,妄图毁我大宋?”
女子素白的指尖轻点茶案,敛了目光不再看对方,踌躇思量着,“大人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张弛贪恋财物,若是南燕许以重金,确实。。。”
“不论背后是谁,张弛确实逃不掉了。”秦姝眼中清明,意有所指,“本宫抓的那人未透露出是否还有背后主谋,唯可以证实张弛当年的反常之举。”
她掏出袖中的两封密封好的信件,“说起来,这两纸供状都有谢少将军的功劳。一张,是前几日被斩首之人供出的自己与张弛的主仆情意,另一张,是从舍山带回来的那个通阳关将士,写下当年——张弛私斩谢骁派出斥候的笔供。”
“大人,要看看真伪吗。”
在孙无忧的手触及信件的前一瞬,秦姝将信收了回来,“本宫昏了头了,九层台的供状,只有陛下可阅,既已封存,还是不要坏了规矩的好。”
孙无忧堪堪收回手,将露出微微颤意的双手藏于袖中,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不少,“殿下就想要凭这两纸供状,去陛下那定张弛的罪吗。”
秦姝眼中迷茫,仔细收好了密信,“嗯?事情明了,供词清晰,有何不可?”
“殿下想立功的心思老臣明白,可殿下且想想,呈给陛下之前,通阳关一案与您还尚无任何关系,日后即便事发,您也至多是一个疏忽的罪名,何况年头已久,未必还会起多大的风浪。”
“若是您只确定了张弛的罪名就呈上去,这案子就是在您手里结了,日后只要和这件事有关,可就都是殿下的过错。陛下要是再多心了,您该如何自处?”
秦姝缓缓站起,来回踱步,终还是坐回来,“大人,您可真是一心为秦姝着想,姝险些犯了大错!”
孙无忧继续相问,“况且即便闹了上去,张弛和太后有着亲,陛下定是要为难的,老臣方才说的殿下可是忘了?为臣者要为君上解忧,岂能反过来为难陛下?”
见秦姝信以为真,孙无忧暗暗松了口气。
要说秦姝装乖,她确实是有一套,且百试不爽。
“大人的忠告如雷贯耳,姝,受益匪浅。今日来此的目的本来也是请大人指点,还望大人,给秦姝指条明路。”
孙无忧眸中浑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殿下除了张弛,可还有其他怀疑的人选或是线索。谢行周那边可透露出别的什么人?”
“暂时也没来得及查的太深,我知道的都在这纸供状上,也就是张弛。至于那谢行周查到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秦姝叹气,还在喃喃道,“我立功心切,没想到差点惹祸上身。”
孙无忧绷得僵直的后脊缓缓弯了下来。
连语速也不及方才迫切,“天下已然姓刘,叛臣逆贼,早该伏法,张弛这人我会替殿下想办法,至于其他。。。既然没有别的线索,我等徐徐图之,可好?”
秦姝举杯敬他,“大人肯帮忙,秦姝愿听大人的。”
“殿下还年轻,能听得进去老臣的谏言,也算臣还有点儿用。何况臣与殿下皆忠于陛下,互相帮衬,又有何不妥呢?”
“大人此番若能替陛下和我解决了眼下难题,日后,秦姝愿为大人效劳。”
二人心里皆清楚——等到张弛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就会是秦姝真正被绑上这条船的那一刻。
朝中结党,不过如此。你帮我处理个人命,我帮你消个案子,一来二去,大家不就一荣俱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