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未及的是,宁昭云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而后又将额头抵在他的腰上,连连摇着头,显得沮丧异常。
「朕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以为给了便是好,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但是……朕的给予,有时候却是无意义,无意义……」
「到底在说些什么?」皇甫令雪听不懂他的喃喃碎语,当然,也不会知道他是受了什么打击,突然这么消极。
皇甫令雪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眼角不经意一瞥,愕然看见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扈唯。
就在刚才,皇甫令雪离开房间之前,还特意为睡得人事不知的扈唯盖好了被子。哪料到这会儿扈唯却突然出现,自是令人颇为意外。
正想问他怎么不睡觉,却又发现,此人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里亮得出奇。不是水亮,而是,犹如烧着两团熊熊的火。
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皇甫令雪觉得呼吸被呛到了一下,「喂……」
没等他真正讲出话来,扈唯就一个转身,气势汹汹地跑没了踪影。
留下皇甫令雪茫然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叹出一口长气。
不是吧?这样就生气了?还在考虑着这个可能性时,扈唯却又不期然地折返回来。只是这次,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此人揉着已经梳理整齐的长发,百般无聊似地打着呵欠,看上去还是慵懒得不行。
「去去,去吧。」扈唯如此怂恿回静,后者表情怪异地瞟他一眼,「要给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个?这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扈唯理直气壮地,「你不是很爱护你们教主吗?没看到他正被那个皇帝……唉唉,反正你去啦,去啊!」
回静挑着眉瞪他半晌,摇头:「看你平时耀武扬威,原来还是有不敢招惹的人。」
「才不是怕他。」
扈唯伸展了脖子,又收回来,「我只是,不喜欢掺入到那两个人中间去,总觉得很复杂……」
「是是,你善良,你体贴,所以黑脸就由我来做。」回静又摇摇头,却不像是真的在抱怨。
稍一沉吟后,他走到皇甫令雪面前,也就是宁昭云的身后,弯下腰,在人耳旁低声道:「皇上,晚些时候你就要启程回京了,作为赠别礼,请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宁昭云虽是半醉,但总归也有半醒。听见回静如此说,他狐疑地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微笑着一如平常的脸。微笑,却只在嘴角。
不知怎的,竟是拒绝不了。
回静带宁昭云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前一天才来过的那间小筑。
站在屋子门口,宁昭云不禁生出几丝犹豫,想进去,想再看一看……却又想立即离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知道过。
不论如何,他既已来了,就算真的想走,回静也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推开门,示意他进了屋子,而后回静便径自走到床前,将他独留在门口呆立。
床上,句晓冲依然沉睡着,却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皱着,也不知是由于身体的不适,或是作了什么恶梦。
回静在床沿坐下,拍拍少年的脸颊:「晓冲,句晓冲。」没有回应,连眼睫也未曾颤动一下。
睡熟到这种地步,怕已经不是沉睡,而是昏睡。
回静从衣襟内摸出一个小瓶,这瓶子不同于昨日的琉璃瓶,是白玉的。回静将瓶子捏在手中,看看句晓冲,又看向还呆立在原处的宁昭雪,说:「你来吧。」
宁昭云眉头微微一动,不明所以地看着回静,「……什么?」
「你……」回静迟疑了一下,摇摇头,「算了,还是我来吧。」说罢拨开瓶塞,将瓶中的液体倒了少许到口中,而后倾下身去,将之喂入了句晓冲嘴里。
宁昭云又是一愣,错愕地想到,莫非回静方才想叫他做的,就是这个?
只是,这究竟是做什么,为了什么?
不过片刻,一直昏睡不醒的句晓冲突然咳嗽几声,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宁昭云恍惚感到一道莫名的热流窜过脊背,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僵硬了。
「醒了吗?」回静问了声。
「唔……」句晓冲含糊应着,抬起手来,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终于碰到回静的衣衫,立即如攀浮木般将他紧紧抓住。
「嗯、嗯……」喉咙里挤出这样的声音,看来是很急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太心急而一时说不出来。
那边,宁昭云注意到句晓冲的眼睛,虽是乌亮,却毫无焦距,只是茫然地瞪着一处。
心中一动,宁昭云诧异地向回静看去。回静也正向他看过来,看到他眼中的疑问,回静点点头,以唇语无声地说:「已眼盲了好一段时日。」
至此,宁昭云再也说不出话。再度看了句晓冲,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那本是多么活灵活现的一双眼睛。双拳,不自觉地紧握起来。
这时,句晓冲忽然喊了一声:「娘……」
回静似笑非笑地挑起了唇角,应道:「嗯。」握住了少年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这一幕看在宁昭云眼中,不由得又惊又疑地微微瞪大了双眼。
「娘、娘……」如此声声呼唤着,句晓冲拼命向回静怀中挤进去。
回静也由着他,淡淡应着:「嗯,嗯。」
明明是显着的男性嗓音,明明依偎着的那副胸膛是平坦的,句晓冲却像是完全发觉不到这些,只管抓住此时能抓住的一切,「娘,不要抛下冲儿,不要……」
「嗯、嗯。」回静又应了两声,倏地朝宁昭云眨一下眼睛,招手示意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