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莲和两仪观关系匪浅,甚至最后还是严千象救走了姬莲。但若是姬莲也说不通,姬莲跟归云山庄更是无冤无仇,甚至中秋节时,谢夭跟他相处得还算不错。
他们这些人中,唯一跟姬莲新仇旧恨牵扯不清的,就是江问鹤了。
江问鹤这半月来,恰好在归云山庄。姬莲得到江问鹤在归云山庄的消息,难不成这是来找他复仇?
谢夭无奈地低笑了声,似乎是觉得这二位之间的恩怨也很难说清,半开玩笑道:“幸好江问鹤走了,要是他一个人碰上这阵仗,只能等着投胎转世,下辈子别当师兄了。”
宋明赫这时点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旁边人奇怪问道:“庄主?”宋明赫摇摇头,再不说话。
谢夭这时心念急转,如果真是姬莲,严千象怎么可能会把偌大一个两仪观拱手让人?姬莲又用何种方式纠集了其他门派?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归云山庄世代被人觊觎的,就是剑心冢了。
谢夭抬起眼,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这些小辈,那些年轻人一见谢白衣目光朝自己扫了过来,无一不板起面孔挺起胸脯。但谢夭尴尬地发现这些人,他都不太认识,只能叫道:“关子轩!给我出来!”
关子轩从人群中钻出来,道:“谢师伯,我在这!”
谢夭叹了口气,剑心冢这等险要之地应该让李长安去守,但他又决计不可能让关子轩带着人从敌群中间插后,看他半晌,心想,关子轩也算是后辈中可用的了,拍拍他肩膀道:“你现在带人去剑心冢,一有什么不对立刻发信号,打不过就跑,我过去接你。”
关子轩看着他,抓抓脑袋道:“师伯,我虽然比不上长安师兄,但是我……但是我还是可以的。”
谢夭苦口婆心道:“别把自己玩死了。”
关子轩笑道:“肯定玩不死。”说完,手一挥,带着几个人就跑了。
李长安走过来,目光先是扫过站在谢夭身后,那些望着他背影的弟子,眼神可以称得上是不善,最后目光才定在谢夭身上,低声道:“师父怎么不嘱咐一下我?”
声音很低,谢夭听得一阵头皮发麻,闭了下眼缓了两秒,才道:“长安,你……别受伤。”
李长安沉默一会儿后,慢慢道:“师父,我可以不去么?”
谢夭笑了:“你怎么了?”
李长安低下头,道:“我不想去,我想和你待一起。”
谢夭心里微微一酸,笑道:“你多大啦,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但抬眼,看见李长安垂着的脑袋,话音忽然顿了一下。
当年谷底和谷外也没距离多远,谁又能保证这次不是死别呢?
李长安道:“我知道,我会去的。”
谢夭本以为要哄他两句,却没想到他同意的这样快,眼睛很轻地眨了一下,这时竹林声萧萧,伴随着兵器相接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宋明赫道:“长安,走。”
听见这句,谢夭心里莫名一阵后悔,忽然拽着他袖子,低下头,很轻地抽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低声嘲弄笑道:“一点都不潇洒。”
李长安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道:“师父,等我。”说罢大踏步往前走去。
谢夭望着他背影,这时回过味来,嘶了一声,这人个头比自己都高,出门的时候又想剑阵被毁,特意带上了其余的剑,哪里是小孩子了?他在心里早就权衡好了利弊,只是逮住了机会就要撒娇。
三批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奔去,谢夭拎桃花枝站在原地,就在迅速又寂静无比的行进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谢二庄主,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那声音轻低,带着些许的哽咽,但此时寂静无比,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都不由得脚步一顿,先是回头去看那人,只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十九岁当头和谢白衣一起下桃花谷,此时一双眼睛望着谢白衣,却像是隔着七八年的光阴。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步子,转头看着谢白衣。虽然无言,但是都在等着他一个答案。
李长安手里握剑的手蓦地紧了,但并不回头,只是站在原地。
谢夭忽地想起了千金台上那句,你既然还活着,又为什么不回来?
或许也是该给山庄一个交代,他笑了笑,道:“谢某当时……一身武功尽毁,实在愧对师门,不敢再回了。”
刻有“归云”二字的石门之下,数百号人依旧寂静无声。
众人都知道这话半真半假,前半句为假,后半句为真。但时过境迁,说什么都显得太晚,众人需要问这么一句,谢白衣也需要回答这么一句。
他这么答,其他人便这样信。
但李长安不要这么糊里糊涂的,他要谢白衣的真心。
李长安心想,什么叫武功尽毁呢?如果真的毁了,后来又怎么当上桃花谷谷主?
什么叫不敢回来呢?他猛地想起山庄里流传的传言,有人说,曾经在山庄里看见过穿白衣的人,游览于竹桥廊坊之下。
在那之后不久,江湖上便传来了谢白衣身死的消息,传言中的那抹白衣也便被穿成了谢白衣的鬼魂。
李长安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好像抓住了那个真相,即使他不愿意相信。
他大踏步走回去,抓住他肩膀,道:“你回来过,就在桃花谷之战三个月后,但你又走了,是么?那天你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是受了什么委屈么?才让你走得那么毅然决然?
却不曾想,谢夭笑笑,长叹一口气道:“长安,有的时候,死一个人,天下会太平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