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斐道,“从前听南大人说南小姐去京城后就要成亲了,我原本还想着往后要到京城才能见到您呢。”
南兰闻言垂眉敛目,笑意淡淡。
的确,那时候的南仁通对于女儿嫁入高门大户里志在必得,难得不顾南兰的劝阻大张旗鼓的为她置办嫁妆。
思及至此,南兰看了一眼苗人凤,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听到他们提到了京城,那三个京城来的武官开始高谈阔论起来,说起自己在京城里的各种见闻,目光却一直放肆地在南兰身上。
武官们到底是在官场里待久了,不知金面佛的名声份量。
苗人凤眉目冷凝起来,指尖微动,转瞬便多了几枚石子,这是作为暗器能教训人说话又不易伤人性命的绝佳物品。
他从前不喜用暗器,但如今觉得有些场合还是很实用的。
这两年里南兰与苗人凤游历在外,即便她有意遮掩容貌,但百密还有一疏,难免有显露的时候,他已十分熟练处理这样的场面。
但在他出手前,胡斐清脆的少年声音先在厅堂里响起。
“南小姐,胡斐还是要多谢你,谢谢你当初将我和平四叔收留在知府府邸做事,还教我识字明礼,您后来随知府大人升迁进京,还特意邀请了我们,这份恩情,他日胡斐必定涌泉相报。”
他刻意提高了一些音量,重音尤其落在知府二字。
厅堂里再次静了下来,包括那三名武官的诸人心里都惊疑不定。
知府,从四品官。
蓝翎侍卫不过才正六品,还是武职。
虽然诸人早在瞧见这位苗夫人时便觉她气质清贵,必然出身不凡,没想到竟然真是一位官家的千金小姐。
三位武官不再言语,也不敢再看过来了,其余人就更是小心翼翼了,寻常的江湖人就是平常百姓罢了,碰上官府哪里敢放肆。
就是最低的九品芝麻官都能压死人,更何况是位知府千金。
一时众人都手足无措起来,更不敢凑到近前了。
马春花也没想到帮自己的苗夫人竟然是这样一位贵人,她本有些忐忑,但对方仍是那般温柔似水地邀请她坐下烤烤身子。
而在场心情最复杂的却莫过于商宝震了。
他作为商家堡的少主人,本就该尽好地主之谊,尤其这还是一位身份贵重的客人,可是为什么偏偏,偏偏她是苗人凤的妻子……
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双手在袖中紧攥成拳。
不知该不该开口,也不知该不该抬脚上前,好在不等他纠结完,夏季的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已经停了,且雨过天晴。
此时已是傍晚,但南兰和苗人凤没打算在此留宿。
南兰邀请胡斐二人和他们一起上路,但还不等他说话,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平阿四先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南小姐已经帮了我们许多了,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南兰听着他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但也无意勉强,只是最后告诉胡斐若有难事可到浙南的苗宅家中求助。
临出门前又有人叫住了他们。
“苗大侠,苗夫人,不如在寒舍住一晚再上路?”
叫住他们的是个颇为沧桑的女声,原来不知何时从商家堡的厅堂后面走出来一个老太太。
身穿青布棉袄,下系黑裙,脊梁微驼,两鬓全白,顶心的头发却是一片漆黑。
说是老太太也不尽然,其实对方年纪并算不得很大,面貌至多四十余岁,但打扮和体态都颇为老气,
“妈!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就好……”一见这人,商宝震就着急地喊道,原来竟然是他的母亲,商家堡的女主人。
商老太理也不理他,一双眼只盯着门口的苗人凤和南兰。
尽管她表现出的神态是一派温和,眼神却还是叫人觉出一股阴沉和执拗的意味,南兰察觉到她目光尤其落在苗人凤身上。
南兰不明所以,但直觉来者不善。
明面上仍是温雅地婉拒道,“我们夫妇还有事要办,如今还赶得上去最近的镇上,就不多叨唠夫人了。”
商老太没有强留,但直到上了马车仿佛还能感觉到身后阴冷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
***
待马车行驶出去一段距离后。
马车的车门没有关,一如既往地苗人凤赶车,南兰坐在车厢里,但她就坐在他身后,将头轻轻倚靠在他宽厚的脊背上。
“这户人家有些古怪,她对我们有恶意。”
“这是商家堡,她是商剑鸣的妻子。”
苗人凤低沉的声音有些冷,他难得如此情绪外露,下一瞬南兰就听他道,“商剑鸣杀了我两个弟妹,胡一刀替我杀了他。”
杀夫之仇,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