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为什么不肯继承家业?”
忠叔耸耸肩:“董事长也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办公室四下闲逛,却每一步都很小心。别的不说,就据她浅薄的历史学知识来讲,要是粗枝大叶一点,说不定随手就碰坏了一个唐宋的文物。
阮绘露等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靠近。她立马从一只汝窑花瓶前离开,规规矩矩坐回沙发里,刚落座,便听那头大门开合,李崇裕肃着脸入内。
冯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个冷面阎王,敏锐地捕捉到老板金屋藏娇的目的,拉着忠叔出去关好了门。
近来李崇裕的扑克脸好了很多,连池画都说,星途上下夸李崇裕好像有了点人味,所以今天这个情况,阮绘露一时间也没头绪。到底是多麻烦的事,才能让李崇裕黑脸至此?
她跟在李崇裕后面,像个小尾巴,试探着唤他:“李崇裕?”
李崇裕没有应,只是掀起眼皮,沉沉地回看过来。
她顺势靠了过去,居高临下,环过窝在办公椅中的他:“情况很糟么?”
他“嗯”了声,反手揽过她的腰,却没下一步动作,只是落在那处,仿佛能碰到她,心里就会安定些许。
阮绘露见此,没有说话,静静地依着他,让他的头栖在自己心口,筑起一道温暖的港湾,足以让他逃避半晌风雨。许久,她才又缓缓开口:“李崇裕,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无论什么事情,开心的要告诉我,不开心的也要告诉我。”阮绘露怕他不以为然,托起他的脸,话音真切,“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但能给你分担情绪也好。”
目光相对,再无亲昵言语,却胜过无数耳鬓厮磨的瞬间。
阮绘露知道可能会徒劳无功,但李崇裕总该学会敞开心扉。
她在等。
李崇裕贴着她温热的胸口,能听见心脏清晰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无比坚定。他忽然想起很多个瞬间,很多次不得不独自面对的抉择与失落,而那时候,身后没有这样的声音。
今天阮绘露穿了件海马毛的毛衣,长绒贴肤,手感极佳。李崇裕直挺的鼻子埋进这片柔软中,声音也变得闷闷的:“阮绘露。”
“嗯?”
“我觉得好像……做了件错事。”
阮绘露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现在这个情况,我知道无论调查结果如何,作为他们的儿子,我都应该咬死不认,撑住局面。可是今天在董事会面前,我却没有十足的底气。”
他垂了眼,将她揉得更近些,“总觉得在这种亲缘关系里,天然就该有信任。可不知为什么,我做不到这一点,我能做的不过是早点弄清真相,才好证明他们的清白。”
其实,他的理性也没有错,只有爱才让人盲目,信任不过是附加。阮绘露轻轻地抚过他后颈,细小的毛发才长出来,挠得指端痒痒。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你还爱着他们,其实,他们也是。”阮绘露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当一回告密者,“你知道吗?我曾在新房遇见过你爸爸。”
“他怎么会……”
“我也很疑惑,但其实枝分缕解看来,这些年李董和姚总对你的关心也并不少,他们知道自己过去做得不够,也在尽力弥补。那天李董说,如果你情绪不好、脾气古怪,希望我别嫌弃。”
她语气柔绥,像在哄一个赌气的小孩,“所以怀疑此事是否真与他们有牵连也好,不愿相信奉为神祗的他们犯了错也罢,你想查清事情真相没什么不对,人活于世,太多是论迹不论心的。爱不是本能,它需要被表达,也需要被接纳。”
“所以李崇裕,至少在这件事上,不要怀疑你们彼此的心。”
男人沉默着,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手心。阮绘露知道这是他思考的习惯性动作,可情感上的问题哪能由他斟酌对错?于是她索性坐进他怀里,宽大的皮椅被晃得转了几十度。
因她突如其来的主动,李崇裕面上闪过一隙惊诧,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阮绘露手撑着椅背,把他圈在方寸间拷问:“怎么,觉得我说得没道理?”
可她的话哪里是在问,分明确凿得不行。李崇裕被她逗笑,无奈道,“你都这样了,我还能说不?”
“那就对了。”她一秒变脸,月牙眼弯弯的,“李崇裕,这叫近朱者赤,跟我包学好的。”
这话倒还真说对了,因为阮绘露这一番胡闹,李崇裕早舒开了眉头,连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再想起时,已比先时有头绪太多。
“那阮大师,有件事还想请你指点指点。”
他把会上所见所闻,以及冯舟交来的一系列资料同阮绘露简单说了。第一次真切地面对商场波诡云谲,上一秒还洋洋得意的阮大师立马蔫了下来,窝在李总怀里,把旋转办公椅当摇摇椅玩:“如果真要说我的感觉的话,他们这么刻意地展现矛盾,难道是有心要转移注意?”
“我也这么想,所以暂时还没有对策。只是该调查的确实要查清,至少在他们受调查期间,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个猜想。”
“什么?”
“这事很可能跟宋文成有关。”
很羡慕你。
檀园内,翠竹掩映,流水淙淙。
宋蕴珠穿过游廊时,风自北而来,吹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而檐下古朴厚重的宫灯却只被撩起丝绦,分毫不动。
她快步钻入室内,推门的吱呀声惊动了茶室中谈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