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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1页）

烟地里嘉英快熟练地分拣着烟叶，郝春迎则将捆好的烟叶装上推车，西南风刮过带着一丝清凉，吹起嘉英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秀。她很珍惜眼下自己与郝春迎一起劳作的每分每秒，这也给了他们一个能够更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

她笑着问:“春迎，你娘打过你吗？”

“打！”

“痛不痛？”

“痛！”

“你有朋友吗？”

“有，都走出去了。”

“你有吗？”

嘉英颇有遗憾地摇头说:“没有，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娘就不让我出门，读了几个月的夜书就跟着她学剪纸，做针线，捡松笼，挣工分，再往后就照看我的两个妹妹，喂他们吃饭给她们洗衣服，也就没有心思想着去玩了。我爹娘是馋男孩的，直到生下小妹才断了念想，早生下来的娃娃懂事早也就早遭罪，一直到了八岁我才留下辫子”

郝春迎笑了笑:“为啥又剪了？”

“凉快。”

“春迎，一会儿你试着烧一炉，上手的你来做，我给你打下手添火，什么不会的我在一旁教你！”

郝春迎有些为难道:“征民叔不让的。”

嘉英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怕啥，他又不在，你尽管大胆地做就是。”

挑烟，捆架，上架，码烟，调风口，闷渣，郝春迎不慌不忙把这些繁琐的程序做得游刃有余，一旁看着的嘉英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你都咋会的？”

郝春迎说:“我照葫芦画瓢。”

嘉英像一个成婚后的女人守在灶台吹着炉火，从那干柴助燃而起的火焰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在一个从不失温的灶台上摆满了油盐酱醋，烹饪出一道道可口的饭菜，回过头自己心中的男人郝春迎蹲坐在堂屋桌旁抽着烟卷，时不时冲自己笑着。那种生活是自己做梦都向往的，她需要一个心爱的男人对自己笑，那是对她的一种肯定，也是一种平淡的守护。

“大姐！菜糊啦！”嘉瑶捂着鼻子跑了进来，喊醒走了神的嘉英，晚饭嘉英做了四道菜，并从门后拿出了一瓶酒摆在了桌子正中央。

她将蹲在一旁不敢近前的郝春迎拉到桌前，硬是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现在你就当这是在自己家。”

然后她走到一旁打开酒帮他倒满:“我爹常说喝酒解乏，我也不知道这酒喝进去啥滋味，你累坏了，多喝几杯解解乏。”

郝春迎说:“我不会喝。”

“不会喝才更要喝，哪有男人是不会喝酒的。”接着她转脸训斥着两个妹妹:“反了你们两个人了，爹娘教得都忘了？客人没吃饱饭你们都敢上桌了？”

嘉凤嘉瑶撅着嘴一声也不敢吭端着碗筷起身走进了里屋，嘉英坐到了一旁说:“吃吧，省得她们闹得你吃不痛快。”

郝春迎此刻六神无主，他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以一个雇工的身份坐在平日一家之主嘉征民的位置，更是受到人家女子这样体贴入微的款待。

嘉英放下手里的针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

听罢郝春迎也不再犹豫，昂头闭眼把一杯白酒喝了下去，火辣辣，从喉咙到胃根犹如一串火龙游过使他禁不住大口呼气，忙夹了几口菜肴塞进嘴里。嘉英见他喝酒的样子笑着再次起身，就在郝春迎忙去制止的那一刻，那双粗糙的手掌触碰到了她光滑细嫩的手背，二人似触电般快分离，嘉英把酒瓶塞到他的手里忙说:“我去烧水。”

三杯酒，涨红了脸的郝春迎坐在凳子上觉得自己整个身躯像气球一样随着自己的呼吸飘荡，他紧紧抓着桌沿让自己保持着身体直立。

嘉瑶用着稚嫩的童声问郝春迎:“春迎哥你喝大酒了？”

郝春迎点了点头，手伸向她头上翘着的小辫子，却被嘉瑶摇着头躲开:“你和爹一样喝大酒招人烦。”

秋天的夜色清爽怡人，院子里郝春迎躺在一张竹椅上呼呼大睡，嘉英端来一盆水伸手试了试水的温度，抽出毛巾围在郝春迎的脖间，轻轻撩起水顺着他的额头轻轻揉捏起来。她已经舍不得眨眼，在这处安静的院中，这样美的夜色下，如此近距离观察着他的脸庞。或许只有在他醉下，在这夜深人静无人知晓的时刻，她才可以这般大胆地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接触到他的头，抚摸着他的额头，倾听他厚重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