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之行艰难辨认完少年的小学生字体后一抬眼就看见这幅画面,登时笑了。
“等你,不着急。”岑之行扬了扬下巴,示意季雨带路。
岔路口里没有路灯,越往里走越黑,少年走得不快,习惯性低着头,呼吸有些急促,时不时回头确认他没有走丢,却并不与他对视。
季雨讨厌黑暗,非常讨厌。
按计划七点多他就该到家了,根本不用走夜路。
可他好像天生运气差,偏偏在独自来镇上的时候撞见了蒋识君。
正想着,手腕忽然一凉,紧接着一束不算宽阔的灯光照亮了彼此方寸之间——岑之行携着一小块光亮走到他身边,像牵他走出小巷时一样牵他走进光圈。
方才的纷乱念头被打散得七七八八,他盯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久久没有回神。
岑之行无奈道:“别看我,看路。”
戳破心事的尴尬让季雨脸颊“唰”一下烧红了,慌张低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心跳突然这样快,悄悄按了按左胸口,好一阵子才恢复寻常。
一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岔路后前方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路边低矮窗内透出微光,但并不能完全照亮路面,所以岑之行没关手机手电筒,最后跟着季雨在一间挂着陈旧牌匾“百草堂”的木屋前停下。
远近空气中都浸了药草味,微苦,却也不算难闻。
季雨轻敲了窗口三下,正在煎药的白老妪闻声抬头,见到是他笑得眼角边都堆起了褶皱,满眼慈爱。
“阿雨来啦,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哩?还是要膏药啵?”老妪口音很重,岑之行只听懂半句,季雨却能跟她正常交流——一个讲一个写,偶尔少年也会加上肢体语言,来回比划。
月光渐明,白霜洒落门楣又落在两人身上,像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和谐而安逸。
岑之行摩挲指腹,直到少年提着膏药跑回他面前,他理所应当用指腹刮擦了几下少年左边侧脸,还有些红肿,季雨没忍住龇牙咧嘴。疼的。
“怎么没给自己买药?”他问。
季雨指了指自己又摆摆手,意思是自己不用药也能好。
岑之行蹙眉,捏起他下巴偏向右边仔细瞧了瞧。
少年皮肤白,更衬得巴掌印刺眼,白玉生瑕,总归遗憾,他暗叹了口气,情绪不明道:“等着。”
季雨直觉对方心情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秉持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念头,乖乖站定,点点头。
几分钟后,季雨怀里被塞进一大包东西,还没来得及看,男人已经提起了他的背篓,“走了,送你回家。”
说真的,岑之行跟他的小背篓很不搭,季雨明里暗里多看了好几眼,像城里来的公子哥下地割麦子一般怪异。
这种荒诞的冲突感在岑之行将背篓亲自放进一辆季雨从未见过的、纯黑车子的后备箱时达到了顶峰。
好怪的车,底盘离地很高,车身线条硬朗而流畅,宛如一头蓄势待的猛兽,散着野性气息。
季雨很少去村镇外,更没走出过大山,他不知道这叫越野车,他对私家车辆的唯一认知来源于蒋家。
信息闭塞封闭的深林大山,刚通路没几年,太落后了,远近皆知的贫困村,家电器具都没普及,也只有镇上最有钱的蒋家有轿车,听说花了十几二十万买的。
蒋父逢年过节便会炫耀,驾着车子在镇上并不算平整的自建路上兜几圈,十里八乡都晓得了。
当时他就在想,十几二十万呢,他可能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能买得起车的都厉害,岑之行也很厉害。
季雨余光偷瞄眼面前这辆高大威猛的车子,思绪正乱飞,额头冷不丁一疼。
岑之行弹了他个脑瓜崩,手还没收回去呢,对视时丝毫不心虚,还顺手给他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