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君,只要你解除所有咒术。不反抗地在笼子里和这个咒灵呆满二百七十秒,我们就结束这个行动,没有炸弹会被引爆。你可以立即开始追捕我们。我说话算话,献上我的灵魂向您担保。”
虽然在对五条悟说着胁迫的话,他居然用了用灵魂向您起誓这样的说法,好像五条悟是他信仰的神灵一样。
五条悟没有质疑他奇怪的发言,对这个充满恶意的要求也没有评论。但他侧过脸看了角落里的曲木一眼。那目光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曲木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样?五条先生?你同意吗?”
“确认一下。”五条悟重新开口说,他神态随意起来,语气好像在餐厅谈论菜单里的配料,“你们知道就算我一动不动,也这完全弄不死我,对吧?”
“当然。”
“那你们知道这些影像也根本不可能流入社会,对吧?”
“我已经和媒体斗争多年了。”青田说,“向世界曝光咒术界的尝试,今年就有三次。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之前的列车和医院的事件都是你们做的?”
“是的。”
“最后,”五条悟说,“你知道这之后我会把你碾成碎末,对吧。”
青田微笑道:“求之不得。”
五条悟嗤笑了一下。把手插进口袋里。
“那来吧。”
场地里很安静。一头蠕动的低级咒灵,像一个黏糊糊地带着牙齿的巨大婴儿,啪地一声掉落到铁笼中央的地面上。那个四级咒灵像盲目的幼儿一样迟疑地沿着铁笼蠕动了一阵。然后像闻到什么气息一样,转向五条悟。
五条悟双手插在衣袋里,微垂着头,脸上没有表情。所有人都在看着咒灵往他身前接近。通过屏幕上的数字侦测图像,能看见他身上术式的蓝色光亮像萤火一样微弱地起伏闪动。好像在反抗着本能。
当咒灵接近他的时候,术式光亮基本上已经熄灭。但是当那个流淌着稠粘液体的丑陋生物接触到他身前一寸的时候,蓝光骤然激发,脆弱的咒灵毫无抵抗之力地消散了。
几乎是同时,轰然两声巨响,大屏幕一角两个地区上的红点引爆了,惊恐的尖叫和呼喊声透过屏幕一下子穿透进来。
“啊,一分钟。”青田柔声说,“五条君,您这就是违规了啊。我们要从头算起。”
五条悟抬头看他。这回他的蓝眼睛里有接近实质的杀意,几乎可以让任何旁观者血液变冷。而青田双眼发亮,坦然地回视着他。
五条悟一言不发,伸手把墨镜带上了。
顶棚再次打开,一头新的低级咒灵翻滚坠落,这回笔直地掉到他身前。
那一刻五条悟没有动。
但是你动了。
起先你看到莲花。在秋季的干涸水面上,花瓣枯卷着。
然后流水涌进来,莲瓣滋润重生而绽开,蓬勃艳丽而顷刻凋零,随即又一次发芽,生长,舒展,死去。
伴随着这生命轮回,水域不断向外扩张,从枯水变成池塘,从池塘变成湖泊,蔓延至天际,随即黑色的海潮呼啸而来,淹没了世界。
在这海潮中一切都被席卷。一切都被捕获。空气震颤。时刻冻结。光线困锁。电子逆向奔逃。你在海水中搜索到一切。兴奋,怨恨,恶意,恐惧。被标记的鱼群躲藏在不同的黑水流层中。盲目地向你靠拢。沿着那光波与回声凝结的细细丝线,你提起汇聚到此刻的生命。
生命。鱼卵。食物。白骨。生命不过是海水里的鱼群,挣扎于捕食者的尖刺与利爪。而你是鱼鹰,垂钓者,收网之人。你的手空悬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在属于你的无尽的海面上,时光奔涌而至。
“老师。”你听见自己说,“你出去吧。那些人我可以处理。”
海潮中有什么起伏了一下,波浪翻涌。好像一头看不到躯体界限的巨大蓝鲸在海天交界处浮现,它用清亮的蓝眼睛看了看你,然后消失了。
大浪褪去的时候,你仍然站在白色的沙滩上发呆。水面上有一些莲花,摇曳在浅水上,用可以看见的速度优雅地伸展,优雅地死去。
一声轻柔的响动,是五条悟落进领域里,停在你身边。
“好啦。”他说,很自然地从白色沙地上涉水走过来。寻找着猎物的海水在他身边自动褪去了。他像你第一次发动术式攻击时那样,走过来轻轻伸手遮住你的眼睛,“事情解决了,收起来吧。”
你慢慢合上眼。
海水和潮汐消失了。你们仍然站在那个废弃的地下厂房里。之前扣住你的咒具断裂在脚下,金属已经被尘土覆盖。电器破烂生锈,屏幕遍布裂痕,地面下陷成黑色。甬道里布满了缠绕的绿色植被。周围零散地倒着十几具蛛网覆盖的白骨。那是不久前和你们站在一起的活人。
“老师,”你喃喃说,“教我术式的时候,好像有什么搞错了。”
“哦,是什么呢?”
“不知道。”
“知道杀死了多少拿控制器的人吗?”
“四十五,四十六吧。”你恍惚地说。“可能还有别的人。”
然后你问道:“老师,你伤心了吗?”
他没有回答:“你感觉还好吗?”
思维还在遥远的地方漂浮,耳畔能听到未停歇的潮涌声。你在这种错乱的昏眩中努力想了想。
“……难过。”你说,“讨厌杀人。讨厌有人死掉。但是没有很强烈。因为还在生气。”
实在是太生气了。
“小觉太激动了。”五条悟却很平淡,“他们说了只需要几分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