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五条悟平静地说,“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啊,是这样吗?”
“面对利益攸关的选择,每个人都只会相信他们心里的声音。”五条悟说,他蹲下身来,顺势把你拉近,“用不着责备自己,这不是你说对几句话就可以撼动的。”
你埋头在他肩上,撒娇地在他耳边蹭了蹭。
“听起来好像经验之谈一样。悟也有在大场面里发言、心里后悔说错话的时候吗?”
“有啊。”他声音里含笑,“在女朋友面前,就会担心说错话。”
两个人相拥一阵。他踢开旁边的尸体,在你身边盘腿坐好。白沙上浸透的鲜血,深潭里黯淡的波光,以及遥远的高处隐约传来的建筑倒塌的闷响。这时候似乎都不怎么重要。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像小孩子一样地互相注视着。
然后他说道:“我们一起逃走吧。”
你睁大眼睛望着他。
“你说什么?”
“转念一想,我早就烦透了整天给这些饭桶加班了。”五条悟耸了耸肩,“反正诅咒永远也祓除不完,不如一起做点开心的事。”
你又惊奇又好笑。
“认识的人都会死掉,喜欢的甜品店也不会再上新了,生活在被诅咒占领的世界……这样也会觉得开心吗?”
“现在就动身飞到大洋那一头去的话,应该还有好多年的新品可以吃。”他一本正经地规划说,“认识的人也可以一起走嘛。到了满世界都是诅咒的时候——”
他作势想了想,对你眨一下眼睛。
“那又怎么样?我们可以做诅咒的国王。”
那一刻他双眼明亮,神态笃定,看起来那么无忧无虑,好像全然不知枷锁为何物的少年时代。你忍不住微笑,对他伸出手去。他想握住你的手掌,但你避开了。你直起身捧起他的脸颊,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谢谢你。”你柔声说道,“你能这样说,我感到很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五条悟的声音变低了,“你觉得我不是认真的吗?”
“我相信你。”你诚实地说,“但是现在逃走的话,不管是我还是悟,都不会真正感到开心的。”
你没有再解释什么,这是一个不言自明的事实。在这样一个世界逐步瓦解的时刻,你忽然意识到你已经和你的导师如此相似。你们内心顽强又骄傲,对力量充满自觉,面对交付到手里的生命,你们无法选择欺瞒,无法选择避让。
“倒退时间之后,我可以小范围地影响周边的事态。我猜测天元被偷袭的时间点羂索并不在场,所以他很有自信我无法同时杀死他。”你说道,“但他表示天元将会获得相关事件的情报。根据天元的术式,我认为这是正确的。我离开之后,你们会有很大可能阻止他……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认为丧失先机会对他有利。”
“因为我。”五条悟说。
“嗯?”
他的蓝眼睛望着你,无法置信地笑了一下。
“你是傻瓜吗?”他难得用这种尖锐的语气对你说话,“因为这种原因弄丢了女朋友,你觉得我就这么欣然接受吗?我不会觉得这个世界完蛋了也无所谓吗?”
“……哦。”你说。
所以这才是羂索的计划:首先,逼迫你用时间术式离开他这个时空;其次,通过天元的预警把这条信息传达给五条悟,提醒他重新审视这个吞噬了爱人的世界。
羂索认为他可以利用这条信息战胜五条悟,这居然让你感到有些古怪的温暖。长久以来,你已经在内心深处接受了被遗忘的命运。你从未设想,会有一个人,完全没有你的记忆,却仍会为你愤怒,为你怀疑全世界存在的理由。
“你会吗?”你忍不住问道,“如果一点也不记得我,但是知道了关于我的事。悟会因此质疑这么多年努力保护的世界吗?”
“我会质疑我自己。”五条悟说。
他沉静的面孔上,双眼如晴空般湛蓝。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糟糕,他一直都知道。多少黑暗,多少贪婪,多少无辜者的牺牲……但是他已经使出全力,耗费心血,用尽最强者的孤勇与傲慢,相信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它——他当然会怀疑自己,如果他连爱人都无法保护。
“老师,”你说道,“你看。”
你们面前是那一池幽深的潭水,幽暗的水面延伸进无底的深渊。曾经如此耀眼的光之网络已经不复存在了,从侧面看去,几乎看不到放射出来的一丝辉光。
但当你们俯身正视水面时,能看见黑暗地图上的各个角落里,有一点点大小不一的灯火,时而飘摇,时而模糊,偶尔扩大,又疏忽削减。各自分散在幽深的背景里,无济于事,但不可忽视地存在着。
那是废墟深处搜寻的虎杖和伏黑,彼此焦急地指认纠正,一亮面前找到的又一个石像。
那是站在都市岔路口的日车和七海,各自拎着手中染血的武器,孤身走向不同方向的窄巷深处。
那是古典建筑的回廊上,面对身后劝阻的苍老声音,洒然而去的冥冥和歌姬。
那是京都无名的庭院里,面对着汹涌而至的咒灵的明石和真依。
“说了半天要走,怎么你还是留在这里?”
“虽然这么做蠢到没边。但是不做这样的蠢事的话,有个人会对我超级生气的。”
……
那是街景花钟附近,忽然出现的花泽露娜,穿着笨拙的运动服,沿着混乱的街道,一路气喘吁吁跑到面露诧异的真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