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繁多,又听说扶风侯今日成亲,纷纷跑来看热闹。
提前换好的铜钱每隔一段路便要撒一次,引的众人哄抢,街道两旁人潮涌动,随行的侍卫紧张万分生怕有人暗中袭击,好在城中治安严谨并未有意外之事生。
进入长乐宫后,宫门侍卫还要检查一遍,可以佩带仪刀最主要是查看有无携带强弩等远距离杀伤武器,长乐宫虽只是妃嫔住殿也要防备有心之人作乱,又或许是王猛提前安排了此事来恶心钟荣。
早习惯了这些钟荣也不在乎,检查完毕之后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往长信殿而去。
长信殿最高处的阁室内,盛装完毕的谢道韫正倚着窗扉向殿阁正前方的广场张望。
今日本该是他们大婚的日子,然后那个人却依旧未来,虽然不过一刻余钟,在她看来却度时如年。
他从来不会迟到,或许是有要事耽搁了。谢道韫如此安慰自己,可在这陌生的殿堂内,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自从昨夜住进来她心中便有一种不安全感。
在盛夏的得此刻,有一丝难得的凉爽从打开的窗扉间扑面而来,两腮的青丝被轻轻撩起,纯白如雪的喜服衣带飘扬,
凌云髻上的霞冠环佩叮咚。
长风从西部高原而来,掠过渭水再至长安,为炎炎夏天带来不少清凉!
“女郎,还是坐着吧。”身后一名随嫁的青稚宫女还不习惯称呼谢道韫为女主人,所以只用女郎称呼她。
小宫女皱蹙着眉头,听说女子在出嫁前最忌的便是望夫,否则只会一辈子聚少离多。
但依窗远眺的女子却回过头来,云霞装点的俏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长安的夏风里并无江东的花木幽香,亦无青州墨河之畔的花灯如昼落霞阵阵。
而,这长风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谢道韫记得这味道,刻骨铭心!
它带着祁连山永久不化的霜雪还有关中腹地的闷热,如此陌生,却有他的味道亦变的熟悉起来。
“扶风侯何故来迟?”未入殿前广场,老远便传来苻坚洪钟一般的声音。
钟荣抬头看去,苻坚今日只着常服,正负手而立在侍卫的陪同下站于廊桥上看池岸垂柳轻扬。
“想着今日之事臣一夜难眠,故而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苻坚看着翻身下马朝自己行礼的青年,竟仿佛梦回当年,为东海王时他也是如此,鲜衣怒马,弯弓射猎。
而今已入盛年,一国权柄在握,可每日政务繁累,牵挂之事与日俱增,再也不复昔日的无虑洒脱。
现苻坚正朝钟荣走去,身旁的侍卫连忙上前劝阻。
这二百余人虽然只穿接亲的礼服佩仪刀,却有一种横行沙场的冷冽气息,杀意内敛,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能让长安风云变色。
苻坚丝毫不顾卫士的劝诫,只是摆了摆手,继续踱步上前,嘴上说道:“寡人成亲时又何尝不是如你这般?”
“后来妻妾越多,也就稀松平常了。”
“臣草莽之人,岂能和陛下相提并论?”
钟荣朝身后挥了挥手,迎亲的亲卫马队尽皆下马向苻坚参拜,声音之大整个长乐宫阙亦有所闻。
苻坚甚为满意,笑着将钟荣从地上扶起,拉着他的肩膀朝长信殿走去。
“朝务使人头疼,寡人今日只能借你成亲之机,暂避一时了!”
话毕,苻坚大笑起来,一边一边对着钟荣,复道:“不能饮马西北,寡人之憾也。”
“成亲之后,你可不要顾内不顾外,步了苻平和王鉴的后尘,让人失望啊!”
钟荣看了一眼长信殿的高台,这是苻坚改做后宫的宴会之所,只是不知道谢道韫在其中何处。
听罢苻坚之言,他不敢怠慢:“还陛下放心,臣去西陲必定夙兴夜寐,使三面之敌不越雷池半步!”
长风更烈,牵动池中漫天荷莲与塘前垂柳皆随势舞动。
苻坚似有所感,抬手指向云霄。
“飞龙御天,姿云雨之势!”
在钟荣看来,苻坚或许并不算一名出色的帝王,但却是一个最好的上司。
不知是伪装的太久,还是真情流露,他亦正色道:“王朝兴运,必俟股肱之力。”
“臣愿为陛下之肱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