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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藏语与藏语电影(第2页)

老狗是老人的伴侣,当他亲手杀死了老狗,这其实是以一种自我戕害的方式来进行反抗,然后获得了自己的某种主体性。这个结尾在电检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所以后来我们看到其龙标版本的结尾,仅仅是老人将狗送到了一个空间中。究竟老人在里面做了什么,观众无由得知,因为前景有墙壁阻隔,观众仅仅能做一点揣测。在作者自己认同的版本中,这悲惨一幕是在一个长镜头内部展现的,虽然老狗被吊起来之后镜头摇到老人身上,但我们听到了老狗挣扎的声音。

《老狗》(2008)

这一幕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它意味着这里有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意味着导演对这个世界的一种表态。在我看来,这个结尾相当激进,尤其是看过万玛才旦之前的作品并且认识这个人之后,就更觉突兀。我们与这个导演交往的时候,会发现他话很少,外貌庄严宁静,所以在浮躁的电影圈子里,人们很快发现了他的好品质。他之前的几部作品可以说是相当温和的,我相信艺术创造的源泉是心和外物的感应,而万玛才旦电影气质的转变定是对应着外部世界的转变。

值得注意的是导演对于画面的控制。

我们一般会想象青海是一片宁静碧绿的海,这是旅游者的眼睛捕捉到的景象。但电影中导演把那些景色都放在远景,给予绿色的草原以最少的篇幅和空间,大量篇幅给予的是正在施工中嘈杂的城镇面貌。裸露着坚硬黄土的街道上四处是污水,脚手架在镇子上矗立,奇怪形状的塑料包装盒被风吹得到处乱滚,家庭中的电视机正在放映着具有明显欺骗性的黄金首饰广告……画面也填满了各种机器的噪音。这一定让东部的观影者惊诧,因为它打破了摄影师的单反相机提供给我们的对青藏高原的美好想象。

在电影当中,草原上的美好颜色,似乎被抽掉了。导演仿佛使用了减色的方法来呈现草原,避免一种饱和的色调。减色以及某种极简主义,我们从万玛才旦的所有电影中几乎都能感受得到——也许藏区的生活环境本身就带有极简主义的形式感。万玛才旦的电影充满了枯寂的意味,一种贫困的美学,似乎体现了苦行主义者式的美学观。修辞被尽量减少,甚至特写都被慎重地避免,它竭力营造一种客观性,也许它过分尊重观众,反而让观众觉得受到了怠慢。它让观众和这个地区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感,我们无法更近地去观察它。

比如那位老人,由于看不见他的脸部细节,我们和他一直保持着一层隔膜。也许这是导演故意设定的观看

距离。在老人杀死老狗之后,我们可能会产生两种疑问:一个疑问是在文本内部的,老人杀死老狗的心理动机是否足够?在电影的叙事中是否给予了足够的心理情绪的积累?这个问题其实是汉地观众最常见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其实要考验观众对于尊严的敏感程度。我觉得这个剧烈的举动,体现的是一种尊严的强度。对于尊严没有这般敏感的我们,也许会将自己的错愕合理化,并据此批评这个情节设计。

另外一个疑问是社会和文本之间的,是社会学式的疑问——现实是否果真到了能够如此表达的紧张程度?

万玛说过,他觉得他的故乡被外来者阐释为一种单纯美丽或者神秘的所在,他因此想自己亲自来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藏区。这是一种文化翻译的愿望。我相信这个愿望本身是一种政治,也是一种天然的交流的诉求。我们都会相信《老狗》里的真诚性,它所传达的是本地人日常生存的感觉。

本片在北大放映的时候,一位朋友(程裕苏导演)认为导演不能把价值观强加在一个动物身上,即使老人是为了尊严,也无权结束一条狗的生命。当然,作为一种电影表达,它显示了导演无奈和悲愤的态度。老狗在此是一个文化符号。在汉地藏獒被看作富人的宠物,在藏地人们则把藏獒看做神兽,是家庭成员和亲密伙伴。老狗代表着

某种珍贵的事物或者文化传统,它目前正遭遇着一个不能自主的命运,这让人心生悲凉。电影里的儿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在医院检查出患有不育症。这是同样的隐喻:某些传统已经难以继承延续了。

《静静的嘛呢石》里平和安宁的世界已经越来越远了。那时候还是一种异质力量刚刚君临高原的时刻,环境变化还没有现在这么的剧烈,导演的内心虽然也有一层担忧,但是更多是一种随缘的坦然。那时候人的内心还是饱满充实的,但是《老狗》里人和高原的内在世界似乎已经干瘪,人物充满了不安和焦虑。万玛才旦电影里的气质也逐渐从宁静偶或带有一点迷惘,发展到悲愤和决绝。有的学者可能习惯于把这个过程看做“现代性”的必然过程——那是全球性的不可阻挡的力量来到了草原上。但是“现代性”这个词有时候会成为一个替罪羊,在它的掩护下我们把各种伤害都同质化,并将它看作一种浩浩荡荡、不可阻抗的力量,进而消解了一切怨恨,使一切无人负责。《老狗》的导演是否给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是否将对特殊政治的批判巧妙地转化成了一种关于现代性的普遍性的批判?这一点我其实仍然无从判断。但是万玛才旦仍然使用电影语言描画甚至评价了藏区的现实,进而启发了我们。

万玛才旦似乎特别排斥将他的藏地

故乡景观化,他的上一部影片《老狗》已经将草原进行了减色处理,在《塔洛》(2015)中干脆将藏区变成了黑白世界。黑白影像显得孤僻、克制,克制后面往往积攒着更充分的力量。

《塔洛》点映的时候我去看过。当时有朋友约我写一篇影评,我没写。因为我觉得《塔洛》的叙事看上去简单,其实很复杂,里面有大量的符号和修辞。它就像一枚坚果,要想撬开它,那就得耗费一些力气。

很早就认识万玛才旦,他给我的印象就像大家所描述的那样,儒雅、温和。但这种平和下面有怎样的深度?一个月前又与他在一家餐厅偶遇,我们谈到这部新片,我说《塔洛》的某些部分和《老狗》有相似性。他很疑惑地问我:有吗?

两部作品的结尾其实有着类似的倾向。面对无法回去的雪原,导演让剃了光头的塔洛点燃了手中紧握的鞭炮,而在《老狗》里,盗贼和大城市来的狗贩子都在想方设法弄走那只藏獒,愤怒的老人将他深爱的老狗杀掉了。当我们对于外部世界无能为力的时候,往往会走向一种面向自我的报复。

万玛才旦(摄于2011年)

这也许就是平静水面下潜藏的爆发力。这两部影片中存在着的导演本人并未觉察的一致性,似乎在印证万玛才旦潜在的心理结构。我们也可以拿这种一致性,来证明他电影的作者性。

万玛

才旦无疑是一个“电影作者”,同时也是一个“作家电影”的导演,这部电影就是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但这次的《塔洛》让我觉得有点“学者电影”的味道,这也许就是当初我畏惧为这部电影写评论的原因吧。

《塔洛》就像是一部关于藏区生存的符号学著作,大量的平凡物像被作者赋予了象征的功能,他通过研究这些符号、使用这些符号,来研究人的命运、解释人的命运。

我并不是说这部电影是符号化的,这些符号是人物行动空间当中自然出现的元素,只是这些元素被导演提炼和强化了出来。你若只看《塔洛》的叙事,其实是非常自然流畅的:

派出所所长让牧羊人塔洛去县城拍身份证照片,照相馆老板让塔洛先去理发店洗头,理发店女孩在闲聊时跟塔洛说希望和他一起去大城市。塔洛醉酒后住在了女孩家里,但之后他还是回到草原继续牧羊。由于羊被狼咬死了几只,老板狠狠赏了塔洛三记耳光。塔洛将所有的羊卖掉来找那个女孩,但女孩偷了他的钱跑掉了。塔洛去不了大城市,只好骑着摩托车重返草原。

万玛才旦的大多数电影,从叙事到场景空间,都带有某种简约的味道,那也许与藏区独特的空间有关。而这种空间感可能提供了某种修辞的便利。在大都市里拍摄外景,物象杂陈纷呈,拥挤着出现,边界不清晰,

轮廓不明显,它们往往降低了作为修辞格的资格。或者说大都市物象过于丰富,反而使得我们丧失了敏感。在简约风格的高原上,符号更容易被我们抓取,那个空间反而更具有某种仪式性和剧场感。

这些符号是如何在《塔洛》里运作的?我试将其中重要的罗列出来:

身份证。本片讲述了塔洛在办身份证的过程中失去了原有身份的故事。身份证本身就是符号和象征,塔洛问所长身份证的用处,所长说你没有身份证,就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他还让塔洛收好字据,没有字据就无法领取身份证。塔洛似乎不解,因为那张纸的重要性要大于了那张纸所代表的真人,符号僭越了实体。

照相馆景片。县城照相馆老板给顾客照相,助手在不停给顾客换景片,一会儿换成天安门,一会儿换成纽约港的自由女神。每换一次,助手都会匆忙用手去将塑料景片抚平,这个动作更加强调了纽约等场景景片的象征符号性。我认为这个动作设计非常体现导演的能力。

标准照。照相馆老板让塔洛去洗头,然后藏起小辫子,并摘掉护身符,唯有去除掉个人的历史,才能构成一张标准照。

小辫子。塔洛习惯被称为“小辫子”,“塔洛”反而让塔洛不自在。人类生存系统由低级向高级演进,第一个生存系统是自然,然后是文化、文明,现在我们事实上进入了

第四生存系统:符号。在互联网盛行之后,我们对此感受尤为明显。“小辫子”是用身体的一部分来命名,“塔洛”则是一个相对纯粹的符号。这是一步一步与自然和身体远离的过程。现在世界是一个发达的符号世界,越是发达的地区,符号化就越强,塔洛对此似乎并不适应。

羊羔。塔洛进城时一直背着一只羊羔,当理发女和塔洛谈如何去大城市的时候,羊羔总是适时地叫唤一声。当塔洛回到草原深处,大山占满了画面,羊、羊粪、土屋,在这里他面对的是实在之物,一个实体性的世界,与另一个世界拥有不同的规则。

理发师。她其实是塔洛的形象转换者。她告诉塔洛必须剪掉小辫子,才能逃往大城市。曾经在她的召唤下,塔洛卖掉了全部羊,但后来她将塔洛抛弃了,是她造成了塔洛在县城和雪原之间的搁浅。电影结尾的时候,骑摩托的塔洛在雪原前的道路上停了下来。景深处是高山雪原。

《塔洛》(2016)

《塔洛》的符号还有很多。让塔洛失去尊严的雇主出现在草原上的时候,背景总是有着突出的高压电线;当塔洛带着十几万人民币来看理发女孩的时候,女孩对钱的热爱通过动作表现了出来,人民币当然也是符号。人处处被符号宰制,陷入了符号的迷狂。《塔洛》中还存在大量的声音符号。当然,如上所言,如

果你只看到电影中的表象,这仍然是一部十分流畅的电影,但如果你看到符号深处的内容,你能看到这部电影对草原现代性的描述和反思。

我称《塔洛》为学者电影,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非常理性化。同时它还非常精致、考究,富有思辨色彩,就像它经常透过镜子来拍摄,而且摄影构图经常不均衡,把人物放在画面的边缘或一角,边框将人脸切割,有时候甚至看不到人的头部。人不再是画面的主体,这预示着个人主体性的失去,因为人在那个空间中,仿佛变得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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