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儿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尤庄上下不得安宁,才出殡了大夫人,二夫人闹着要自尽,尤老爷一气之下害了病躺下没起来,现下他们公子正在为尤老板看病,那老头却是中了风瞪着眼睛一句话说不出,声嘶嗓哑,多亏他们公子医术高,稍能坐起来了些也丧失了语言功能,表达能力只剩空中戳着俩手指头呜呜哇哇。
覃翡玉不可能不懂,他只是想不明白整个过程如何运作,好比我这一环,到底是如何演成了美貌的七夫人,狐狸精中的九尾狐,我自是不会告诉他,叫他猜去吧。
仟儿每次来送饭都逗留一阵子,避避祸端,省得看着外头庄里人闹心,下人丫鬟收拾包袱逃的逃,散的散,走之前还抢了个精光,施老婆子拿得最起劲儿。几位夫人抱做哭成一团,尤琰花三番五次上玦为他爹申诉,试图摆平此事,又传闻牵扯出尤家贿赂官府、改账漏税、私通偷贩违禁品,被扣押在了玦城内。
她打了水为我换药,一面絮絮叨叨尤庄发生的事,拧干毛巾,又要我接着讲上次那个故事,我问说到哪儿了,想起来了:“我爹对凤凰之命一说原本不屑,但我身上发生的事确有异象,找来世外高人为我改命,我生来不凡,那天,九天长明惘青灯再一次亮了起来,此前它已经熄灭了三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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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你继续编。”声音自黑暗里响起。
覃翡玉从那边走出来,“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讲故事的雅兴。”
我还以为自从上次那事后他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一步了呢。但我不想见到他,而今发展到只想退避三舍,嘴上也不客气,“哪里哪里,自是比不上翡玉公子。”
“仟儿,你出去。”
仟儿唯唯诺诺地应了,走之前轻咳一声,我后知后觉把肩头敞开的衣服拉好。
“上次说的改头换面,这次就说逆天改命,到底哪个是真的?”
上次他也在,那我脱衣服……
“正好,上次来就是想问你此事,”他在对面坐下来道,“尹辗为什么将你囚于此?”
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只要一个真相。”他说。
哪个真相,哪里的真相,谁的真相?
重要的不在于我给的是什么,而在于他要的是什么。
我说,“如果我不告诉你呢?”
他蹙了蹙眉,很快舒展开来,“那换个问题,你在哪里发现的七夫人?”
那个晚上,我在井中的地道里发现了狼牙蛛,它以尸体腐肉为食,我捏着鼻子把蜘蛛装起来,又想尽办法才把七夫人的尸体运出来。
于是我告诉他是有人谋害七夫人将她的尸身丢下井底藏匿,至于凶手,我问他查出来了吗,是否有线索。
“她的确是被人所害。”他说,“尸检结果证实了这一点:脖子上有勒痕,身上还有受过虐待的痕迹。”
“其实七夫人一直没有离开过尤庄,有谣传说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尤老板生怕传出去驳了他的面子,下令不准有人再谈论她。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正好随了凶手的意。能这么了解尤老板的,只能是他身边的人。”
“作案手法呢?”
“那人将她锁在地牢里,每天到了一定的时候,就将七夫人提出来狠狠虐待,疯狂报复。”
“尸体手脚上有绳子长时间捆过的印迹,身上还有针孔,鞭痕,十个手指头全被拔掉了。”
“而做出这一切,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而那人有个一直以来外人习以为常的毛病,刚好将这一切掩盖过去——歇斯底里症。”
“那凶手只能是……”
“大夫人。”我接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这毛病至少有十年了。如果全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切,人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那个地牢,就在她房间下面。”我顿了顿,“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在自己房里修了一个地牢。”
“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啊。”他叹道。
“你可还记得,”我道,“同样离奇失踪死因不明的六夫人?”
我们都不再说话,蜡烛的火焰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他站起来,绕到我身后,我不明所以,他轻轻解开我肩头的衣服,接过仟儿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我神经一跳,慌忙想伸手按住,把衣服救回来,他很平静地道,“我是大夫。”
我说,“自古肌肤相亲不是小事,也不是介意,我倒无所谓啊,就是传出去坏了你覃翡玉的名声……”
他说,“我是大夫。”
好吧。
他将我拉向后靠,抵在他肩头,我虽别扭,却也无可奈何。他手法细致熟练,一圈圈解开我肩头原先缠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要换新的。
仟儿给我首次上药时惊呼,那么大一个洞!现在覃翡玉再看到,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指触碰时问我,疼吗。
我说疼,他说对不起,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纱布换好后,我突然感觉到他在我眼睛上蒙住一层丝带,天地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在我耳边说,“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