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那个梦,还是因为这烦人的敲门声将他强行从深眠中拖出来,这会儿他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撞得胸腔都有点疼——他的理智知道多半是因为那个梦,但以他现在的心理状况理智算个什么球东西,帐已经全部被算在门外那家伙身上,也不知道是谁,要是没个重要的事还这么敲他的门,管那是谁,今天都别想完完整整地离开这个小区。
方思弄在心里放着狠话,咬着后槽牙,打开门,迎面撞上一个紧绷得青白的拳头,在即将与他的鼻尖接触时戛然而止,后面露出一张俊秀的脸蛋,与他一个对视,下意识扯起笑就要打招呼,又在看到他的脸色后犯怂,吓得声音都劈了:“哥……你、你在睡觉啊?”
一看是这家伙,方思弄感觉自己的烦躁值立即飙升上了顶峰,将将卡在临界点边缘,最终还是悬崖勒马,耐着性子问:“你有什么事?”
“哥,我有事……我真有事!”蒲天白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能不能让我进去说?”
方思弄又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堪称死亡射线,撤开半步,道:“进来。”
虽然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死外面。”
“哎!”蒲天白立即低眉顺眼地溜进去,小媳妇似的在沙角落坐好。
方思弄回到卧室在床底下找到了那只拖鞋,然后用纸杯接了一杯凉水,走过去放在蒲天白面前,没挨着他坐,随手扯了个落地灯旁边的凳子坐在对面,道:“什么事?说。”
他凌晨六点才收工回家,这会儿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又做了那个梦,整个人颓得像一只旧皮书包,微长的额胡乱地搭在眼睛面前,黑着一张脸,看着精神实在不太稳定,往轻了说好似神经病,往重了说是个连环杀人犯也无不可。
蒲天白吞了吞口水,道:“对不起啊哥……我没想到你在睡觉……”
方思弄不想听废话:“说。”
蒲天白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他一下,感觉他的起床气好像下去一点了——当然很有可能是大脑在欺骗自己,不过就算这气没下去也没办法,如果自己扭捏着不说更要挨整——只能硬着头皮道:“哥……茵茵失踪了。”
方思弄从鼻腔里出一声嗤笑:“你说人家失踪了就失踪了?”
蒲天白急道:“我已经两个月联系不上她了。”
方思弄:“你确定你不是被甩了?”
“真不是,哥。”蒲天白说,“以前她不高兴了,直接就把我所有方式拉黑了,根本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可这次、这次,她没有拉黑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就只是,联系不上。”
方思弄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相当复杂的情绪,既有点可怜他,也有点兔死狐悲的同病相怜。他叹了口气,语气没那么臭了:“那也许,她就直接走了呢?出国了什么的,国内手机号就不要了。”他顿了一下,思考自己会不会太刻薄,随即又想到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觉得自己刻薄,看看他们玉家人一天天干的是不是人事?最后还是说出口:“她玉家大小姐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不是!真不是……”蒲天白抓了抓头,哭丧着一张脸,“我、我去她家看过……她家一个人都没有。”
方思弄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抬起手看自己的手指甲,又从茶几下面摸出指甲刀准备剪:“那人家全家搬走了呗。”
蒲天白偷偷看了他一眼:“我还、我还去找过玉……找过她哥。”
方思弄所有动作停滞,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蒲天白把心一横,接着说:“我费了老鼻子劲才见到他,他就和我打哈哈,什么都不告诉我……”
“遇事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把大小姐得罪了。”方思弄冷冷地说,“既然她哥还在,失踪这事就轮不到你来管,你去报警都没人理你。”
“可玉……她哥说的,和我在她家看到的,完全对不上……”蒲天白忽然抖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他,眼珠很黑,黑得有点吓人,“哥,我是真的觉得出事了。”
方思弄也那么看了他一会儿,一字一顿地问:“那你想我怎么样?”
“你今天不是要去万老师的晚会吗?你帮我问问玉……问问她哥哥呗。”蒲天白再次对他双手合十,脑袋藏在手后面,完全不敢看他,破釜沉舟般道,“我问他他不说,你问他肯定不好意思胡言乱语……我别的也不想了,我就想知道茵茵是不是平安……”
空气一阵安静。
蒲天白试探性睁开眼睛:“哥……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滚。”
蒲天白吓得一缩。
方思弄已经站了起来,像一片高耸的阴云,探过茶几来拎他:“我叫你滚。”
把门摔上之后方思弄浑身都在抖,身体里好像横亘着一股气,胡乱流窜,无法排解,要把全身血管都撑爆。他像困兽一样原地转了几圈,踢翻了两根板凳,又转到阳台上去抽烟。
今天的天气不错,是夏末的中午十一点,阳光很清澈,可是这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在他眼里却仿佛套上了一层阴郁的蓝绿色滤镜。他回到了那个梦里,天下着雨,寒意从每一丝骨头缝里钻出来,冷得全身疼。
分手两年了,再想起那个人,还是又疼又恨,还是会止不住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