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行过繁杂人声,逐渐到除马蹄错落声外再不闻其他。
马车内。
小满与师央同乘。
依旧是那件桃色的衣裙,小满略施淡妆,头上戴着素简的玉簪。此时的师央也换了一身靛蓝常服,端姿坐在一侧。
小满并不敢再对为师为长的师央生了什么不敬的心思,但是他往那儿一坐,他的姿态,他精致的脸,从内而外流露出的风雅。就如画一般,很难让人不去多看两眼。
师央虽未与她对视,却也感知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淡淡道:
“您是不是想问,我们要去哪里。”
小满急忙挪开自己那稍显冒犯的视线。好在未被现自己真实的窘迫,她低语: “你会告诉我吗。”
“再过一会儿,您就知晓了。”
车轮碾过碎石嘎吱作响。
也不知行了多久,远处模糊的人声一点点清晰起来。
就在真正听清那些声音时,小满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马车外,无数哭喊声交错,其中还夹杂着呵斥声,锁链声,与鞭子划破体肤的刷响。
“啊——————”
一声撕破嗓子般的尖叫声将小满惊了一跳,她惶恐间贴近了身边的男人,双手不由自主的捏起了那身靛蓝衣袍的一角。
“饶命!饶命!饶了我吧————”
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腥臭味开始蔓延入马车内。
“师央……这是哪里。”
捏着他衣袍的小手微微颤,她的面色有些白。
他毫无起伏的说出了两个字:
“奴营。”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只是这些人,还不被称为人。
师央掀起窗帷。
马车外高栏耸立,延绵难见边际。奴营的大门外,一辆又一辆托运货物的马车血迹斑斑,里面挤满了灰头土脸的人,被捆扎得像牲口一般的还在挣扎,没有束缚的已无心逃脱双眼无神。
从货运马车上逃脱出来的人,此时正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皮开肉绽,嘶喊消止,只剩喉咙深处震颤出的哑鸣。
小满更近了师央一分。倚抵在他的手臂后,死死的捏着他的衣袖。
鼻腔排斥着腥臭的空气,她试图摄取男人身上的淡香来维持呼吸。
她不敢抬头望向车外,她瑟瑟抖。
“多年前,奴人数量骤降,供不应求。奴营开始纵容暗市交易,偷盗,截虏,将普通人,变为奴人。”
“将普通人……变为奴人?”
小满将目光慢慢挪到窗外。
斑驳的地面被人浇上一桶水,洗刷去残存的猩红。手持刑具的彪形大汉用铁链牵着一排头戴布罩的孱弱之人,那些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手脚被锁链缠绕,被牵拽着行走在路上,弱不禁风的身体连抬脚都极为艰难。
那些便是自己心生胆怯而不敢直视的奴人?
他们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是戴着头罩不见面目。
头罩?
思来,小满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回到皇都,偷跑出帝辇,自己遇到了一个戴着头罩的男人。
相比于现在所看见的这些瘦弱的奴人,那个男人的模样更符合自己心中“怪物”的定义。那时,他虽然只是坐在那里,都能看出身型无比巨大,彪悍魁梧。壮实的手臂就如她的腿一般粗。小满想到自己当时攀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衣衫下遮掩的充鼓肌肉绷得硬。
原来他不是罪人,他是个奴人。
“若非背后强权者示意,他们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至今,虽然再不缺奴人,但对于暗市交易贩卖的人口,奴营仍旧照单全收。”
“官府不管吗?”
“管。但奴营背后之人权力滔天,明面上管,背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权力滔天……
“难道又是江家?!”
师央不单单想打消她对奴人的恐惧,他想要告诉她的,是这背后她应该知道的满目疮痍。
他放下的窗帷,未直述回应她的问题,凝向她说:
“我们无法改变千百年固化的规则。但我们必须要剜去脓疮,不能再任其溃烂。”
一群孩童的哭闹声响起。
从远处驶来的货运马车厢内,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孩子像物件一样堆迭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