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他们曾排斥她不满她,现在脸上却尽是实打实的敬重与不舍。
……也是因为州学不必长安,稍稍一动便是满城风雨。
心中便也生出些酸软不舍,桓玉压下那些情绪,摆出属于先生的郑重面色。
“在座之人,大抵也知晓州学为何再次兴盛,九品之制为何废弃。我也知晓你们大多出身寒门,在此苦读是为踏上仕途,不再受冷眼欺辱。”
“说得刺耳些,便是还未有太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心,而在求权,求财。”
“你们无需面色难堪,权财乃世人立身之本,求这些无可厚非,毕竟多年苦读总得有个回报不是?”
在座的许多学生面上浮现出一丝红。
桓玉话锋一转,继续道:“可当你们真正踏上仕途之后,我希望你们不要只一味向上看,再回首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那里还有许多活得潦倒穷困,如同蝼蚁一般的人。永远不要看不起他们,因为有这些人在,才有仕途在。”
“步入仕途后的高人一等,只是因为有这些百姓奉你们为父母官,你为他们生计烦忧,他们才甘心向你俯首。权势如在水之舟,百姓是可载舟也可覆舟的水,没有他们,再大的船也搁浅无用。”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似懂非懂,有人嗤之以鼻。桓玉看着他们,言尽于此,最后俯首躬身。
“桓玉在此祝各位前程似锦,平安喜乐,若有可能,便在长安相见。”
柳潜带着诸多生徒起身还礼。
“谨记先生教诲。”
学堂屋顶之上,一个格外年轻的金羽卫摸出了这月余来写秃的第三支笔,在冷风中写下这样几句话。
“冬月廿二,玉娘子于学堂之中,言为官之道。”
“圣上得见,必心悦之。”
作者有话说:
母子
寒冬腊月,长安落雪。
天地间苍茫一片,马车走得和缓,却还是带起一蓬蓬的雪沫。这样的日子里赶路算得上煎熬,可裴太傅与桓玉却浑然未觉。
马车内,裴太傅不知第多少次拿着那几张木版印出的《金刚经》,面带笑意称赞道:“真是好东西啊。”
前几日行路途中,桓玉收到了长安寄来的家信。她的兄长俞翊用有限的文辞将自家妹妹夸了个天花乱坠,看得桓玉格外脸红。
随信寄来的,还有如今太傅拿在手里的这几张纸。木板雕刻精细,纸张柔韧干净,只是用的墨总会晕成一团,俞翊正在想法子改进。
“若此印书之法流传开来,书价定会渐贱,寒门学子也不必耗费重金借士族藏书抄录。”裴太傅精神矍铄,捋着自己胡子继续道,“只是经史子集浩如烟海,制此木版也太耗费心神,不知先从哪一部典籍印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