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种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悲悯姿态。
那不是神佛的高高在上。有时谢衍甚至觉得她是在透过他们看另一种众生,一种他也想看到的众生,因此她才总会有那么多格格不入的疏离与不合时宜的悲痛。
在那样的目光中他知晓,如果注定有一人能够理解他、宽恕他,那只能是她。
可是……
可是她似乎想要离开了。
即便未曾言明,可谢衍知晓事实便是如此。
他们一并走向山谷。谢衍有意放慢步伐,可桓玉却走得越来越快,甚至有几次险些摔倒。谢衍只能跟上去,扶住她。
挑着水爬完石阶的小沙弥在看到了他们,错愕片刻后快步走进寺内,随后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
在看清那老僧的一瞬,谢衍陡然升起一股被命运嘲弄的荒谬之感。
那是慧觉。
曾经被他捧上国师之位,又在他灭佛之后离开长安的得道高僧。
慧觉身着粗布僧袍,身形瘦削,面容却是难言的沉静平和,让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生出虔诚敬畏之心。他合掌俯身,对着桓玉行下一礼。
“阿弥陀佛。”
桓玉同样回以一礼。怔然过后她的面色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只是嗓音带着种一触即散的渺然:“我能否去寺中礼佛?”
慧觉道:“恭候多时了。”
这几个字让桓玉再次颤抖起来。诸多疑惑似乎能在今日迎刃而解,她义务反顾地踩上了第一道石阶。
而在她身后,想要跟上去的谢衍被一只枯瘦却坚定的手拦住了。
“数年前贫僧曾言,倘若你执迷不悟,那便莫要再踏入任何一座寺庙。”慧觉对谢衍道,“还请施主止步。”
“执迷不悟的是你,而非我。”谢衍冷冷道,“我行我道,天下去得。你又有什么资格阻拦?”
慧觉眼中泛起一股浓重的哀叹之色。他并未多言,只是看向石阶之上的桓玉。
她面对着他们,目光却没有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谢衍的心渐渐冷了下去,出声唤道:“掌珠。”
茫然涣散的目光似乎清明了起来。
“你的父母兄长还在长安,舅父和小七也在金陵等你回去。”谢衍凝目盯视着桓玉,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因这些话动容,“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是,有很多人在等她。
可是……可是另一个世界,同样有人在等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去还是仍在酣眠,不知道故乡是过去了十七载还是一瞬间,她只知道自己很想很想再见爸爸妈妈一面。
他们只有她一个孩子——在她知道自己注定活不长时,她曾经劝过他们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孩子,可他们只是抱着她说只要她一个。
因此在这个世界知晓还有一个兄长时,她格外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