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明日同你说,既然你都来了那便今日说罢。”桓玉丝毫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将今日事同谢衍一一说了,罕见地在他眼前现出些茫然来。
她一向有种从容不迫的温和气度,此时这种神色让他心都有烦躁,忍不住蹙起了眉:“这样韩曜身上的那些古怪也说得通了……你想怎么做呢?”
看她方才模样,像是心中有了些决断。
桓玉有些迟疑道:“以往兄长同我说过那个瑶儿……八成是韩家娘子的韩瑶同他相处,我倒觉得她并非对我兄长全然无意,不然也不会肯主动同他欢好,毕竟韩家一向有士族的自矜在,本该看不上我兄长这种父亲是寒门母亲是商户还随了母姓做生意的郎君的。”
即便在她眼里,兄长是一顶一的好郎君,可在那些守旧的士族眼中却不是。
“而且那个韩娘子既然有时能李代桃僵帮韩曜处理事务,想来也是胸有丘壑,这样的人不该甘心做一个暗处的影子才是。”她又倒了杯茶,“说不准是有什么隐情在。”
茶盏握在掌中,桓玉看着那点缥缈的热气道:“我想放出些兄长为情所困久病不愈的消息,再让他时不时去他们曾私会的地方等一等。等不来便是那韩娘子真的心硬,自然不必留情,等得来……那便暂且拿住她,将所有事都查探清楚。”
是个颇好的法子。
“想好了便去做。”谢衍饮了口已经微凉的茶,入口微涩而后回甘,是许久没尝过的滋味,“若人手不够再找我。”
桓玉见他没挑出什么差错便放下了心,见那杯只饮了一口的茶被放在一旁又回过神来,愣愣道:“……我忘记你不喜茶了。”
或许不是不喜,他只是觉得他配不上这些好东西……毕竟李德说他总觉自己做得不够好,她不在时成日清粥小菜。
她看着他,秋水般莹润清透的眼中笼上了一丝极细的哀愁与心软。那丝情绪让他颤栗,他忍不住再次伸出手去抚她额前的碎发,低声道:“你给的我都喜欢。”
依他的性子,是很难说出这样露骨的情话的,可几日未见,思念与无处藏匿的爱欲也只能透过这寥寥几字宣泄了。
可她却不知晓他心中的波涛这样大,又轻轻侧首贴了贴他的手掌。
像是江南那夜普度寺的山洞里。
他想抱住她,触碰她,让她全然依偎在自己怀中,什么都不去想哪里都不会去,眼中永远只有他一人。可最终他只是将所有过激的妄念压下去,状似无波地同她道:“掌珠,你不该这样不设防地就让我进你的闺阁。”
于是桓玉便想起几日前离宫时,他在她一句情话中溃不成军,赶她离开还命人备水。
有些隐约的热意翻涌上来,她看着那只侧脸旁已隐隐透出些青筋的手,有些仓惶地躲开,可脑子还是浑浑噩噩,说出的话也不像样:“我都进过你的寝宫了,这是有来有往投桃报李……”
从没见过这样投桃报李的,便宜尽被他占了去。
心下有些无奈,他收回手将那杯剩下的冷茶饮净:“哪有你这样的小娘子。”
桓玉在他收回手后清醒了些,喃喃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圣上。”
她此时实在是太柔软太好说话了,谢衍便进一步道:“留两个人在你身边好不好?能给你分分忧……即便你不用他们,也能让他们给传个信。虽说我今日通过密道来寻你,但未提前说一声,你终究是不喜的。”
桓玉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心中有些动摇。但不免想起曾经他未经她允诺便安插人,颇有些困惑道:“你是怕我离开想让人一直看着我么?我不会走的,你别不信我。”
是有这样一层意思在,可他更多是想事无巨细地知道她做了什么。
暗处已在她不知晓时安插了人手,如今他想在明处也安排上,至少能有个同她传信的由头。见她久久不应,他不免有些不安,却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几道脚步声。
有人来了。
可他却并没有言语,只等着那脚步更近。须臾后桓玉也听到了,猛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道:“我阿娘来了……”
赶他出去似乎不太妥当,正堂只一扇门通向她的卧房。她干脆地将他推到卧房中,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就这般见不得人?”他问。
他巴不得让桓谨夫妇意识到他有多么离不得她。圣上的身份对她没什么威慑,对桓谨夫妇却还有几分,最好他们再识趣一些,肯让她宿在宫中,一直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桓玉抿紧了唇,想凶他又有些不愿意,便道:“你躲一躲不让阿娘发现我便答应身边留你的人。”
卧房门如愿合上,桓玉又收拾了茶盏,在桌案上摊开了两本书做样子。弄完这些俞瑛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几步便进了门对她道:“我看见你院子里还亮着灯便来瞧一瞧,怎么还没睡?”
背上起了一层细细的薄汗,想起卧房中藏着的那个人,桓玉突然察觉到一丝难堪。不过她很快收敛了不自在的神色,自若道:“这不是操心兄长的事么……我想了个法子,阿娘听听行不行。”
便将方才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还与俞瑛你来我往定下了些细节。
“我听俞翊说那娘子是主动同他成事便觉她可能有几分真情在。”俞瑛叹了口气,“她并未从俞翊那里套消息或诓银子,没有情意做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难不成真只是为了让他受情伤么?”
又想起自己儿子的那副模样,到底是有些心疼。
他在生意场上往来,看似圆滑又不失机锋,一副阅尽千帆的模样,可因为她的教导,在男女之事上却格外赤诚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