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五十岁上下,一身粗麻衣,毫无灵力,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她一看见崔淮和扶钦的身影,便上前小跑两步,但又不敢离修仙之人太近,怕冒犯他们。停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她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实实地把头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扶钦连忙施法将她托起,妇人抬起脸来,泪痕交错,额头上血色渗出,带着哭腔恳求。
“两位仙人,我求你们救一救我丈夫吧。”
这妇人名叫吴小芳,和丈夫一同住在浮阳山上,丈夫是这山上的樵夫,她时不时做些针线拿去镇上卖。
住在这片山上,虽然离仙人近,但小心谨慎,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日子还算和美。
昨日她同往常一样去卖针线,回来却发现丈夫还未归,一开始只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可天都黑了,还没看见丈夫的身影,便提着灯一处处去寻。
天快亮了,她才找到丈夫的身影,老头子孤零零躺在地上,砍好的柴散落一地,那一刻她觉得天都塌了。
她颤抖着手去试探丈夫的鼻息,呼吸滚烫,但好歹还有气,包在眼眶里的泪水这才敢落下来。
老头子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用来拉柴的小板车他自己居然用上了,他躺在上面,被她一步步带回家。
丈夫中途醒了一次,笨嘴笨舌地,只知道安慰她别哭。
幸好她理智尚存,抓着他清醒的空隙,囫囵从他嘴里拼凑出缘由。
丈夫今日砍柴路过了浮阳山上迷踪阁的一块路牌,有一修士不知怎的看见了,突然跳出来说是丈夫他破坏了迷踪阁的路牌,调转方向,令他们招收弟子有损失。
不等丈夫辩驳,直接盖棺定论,随手施法击倒丈夫,小惩大诫。
可仙人的小惩在凡人身上那是天大的事,她粗浅摸着,丈夫的肋骨应该是断了。
把丈夫安置在家,她转头去镇上求大夫,一听说是修士所伤,无人敢来。谁也不想为了救一个无亲无故的凡人,得罪修士。
她不怪他们,但仍然希望有人能发发善心,救救丈夫。撒泼打滚、下跪磕头,痛哭流涕……每一种方式她都试过了,但身无长物之人的脸面与自尊一文不值。
“五六十岁啦,这辈子也活够本了,别折腾了,认命吧。”镇上最后一个老大夫这样说。
她恍惚着回到家门口,站在她家那漏风的门前,不知道怎样亲口告诉丈夫请不来大夫了。
这对他和她都太残忍了。
推门而入之前,她突然想起来丈夫几个月前提过一嘴,山上逍遥派的两位仙人曾来找他借过斧头。
那日丈夫兴高采烈地说他们如何容貌惊人,面冷心善。
她还可以再试试吗?还有机会吧。
吴小芳用手指一点点抹干眼角的泪,没推开家门,转身往逍遥派去了。
她还不想认命,让她再试试吧。
大不了,大不了……她和老头子一起去了,也不孤单。
我会替你讨个公道
听完妇人的自述,崔淮几乎立马想起来樵夫那张皱巴巴,透着胆怯,又溢出良善的脸。
这样一个人,这样老实一个人,迷踪阁的弟子为何问也不问,就把罪名安在他头上?
不过是欺他无权无势,无力报复。冤枉就冤枉了,打死就打死了。
崔淮年少时,实力不济,经历过不少折辱,她想有朝一日她走到顶峰,绝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等她变为灵晔剑尊,成为修仙界最强之人,她依然认为,她可以堂堂正正打败一个人,但不能欺辱他。
也许自己的实力被限制了,过往被风风雨雨锤炼出的那颗坚硬的心,也倒退了。看着妇人的泪水,一股平静的愤怒堵在心口,崔淮必须做点什么
调转路牌如果是罪,那他们也该来找她。
“此事说到底因我而起,我会负责。”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崔淮托扶钦先带妇人回家,好先照看受伤的老翁,她随后就带大夫来。
扶钦难得没和崔淮作对,搀扶着蹒跚的妇人往回走。
崔淮则径直回门派,找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修乐幽真人。
“你找我师父?她闭关了。”五师弟祝余告诉崔淮。
如今祝余已经转投乐幽真人门下,确实是宗门里最了解乐幽真人动向的。
姜暄急急忙忙赶来:“师妹是哪儿受伤了吗?”
不等崔淮回答,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舒一口气:“看起来没什么大碍,那就别找师姑了,她是个社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闭关。等你找到她,要么已经自愈,要么就死了。”
乐幽真人医修天赋极高,一套九轮针法使的出神入化,可惜后来没了名气,修为涨得也慢。最主要原因就是她作为一个医修,怕见病人。
医术经验全靠医治些兽类积累,她能答应收祝余为徒,一是因为青彦真人软磨硬泡,二就是因为祝余治猪是把好手,可以交流些心得。
崔淮救人心切,实在没工夫寻找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乐幽真人,只一把薅住祝余:“师弟,你当初说你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大夫,不是吹牛吧?”
祝余拍拍药箱:“那必然不是。”
话音刚落,崔淮拽起他就往樵夫的家里赶,祝余发誓,他这辈子还没跑得这么快过!
师姐,真是强悍如斯!
祝余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几根针下去,一副药下肚,樵夫脸上发烧的红晕终于褪去。
“断了两根肋骨,之后需要卧床静养,我开的药也要按时喝,好好养着,无性命之忧。”祝余一边写药房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