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成紧紧抿着嘴角,很不耐烦地撇过脸去,这家菜馆坐落在半山,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鸟瞰整个n市的全景,灯火辉煌的一片,静谧的繁华。
好像整个n市都?匍匐在脚下。
这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景观。他知道。可他更知道此刻自己恨不得把满眼能?看到的景观全炸掉的暴虐和烦躁。
强忍着这股躁意?,祁成冷静而清晰地说?道,“爸,我不会去的。上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尽力了,我能?做的都?做了。您要跟岑海东合作,你们自己谈。不要总拿这个关系骗人家。”
“‘骗’?你原本就是跟岑慧茜要结婚的,你以为开玩笑的?”祁盛尧铁青着脸,忽然冷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把跟那个‘要做新能?源汽车’的女孩子之间的小游戏当了真。祁成,你既然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一切,就该知道你身上有你的责任。”
这一句话,就像阴沉了半个月的天,终于把雨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的,想躲都?没地方躲。
祁成举着手机良久,他的下颌紧绷着,握在手机上的手指因着用力,显出青白的颜色,半晌才松弛下来,“总之我不会去的。”他挂断了电话。
阮念打着伞出的楼门。
晚上十一点多,冬末的凄冷夜里?,下着小雨。倾斜着飘落的雨丝,将整个世界都?笼罩成了阴暗灰色。
她?找了很久,久到她?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才在小区西南角上的花园里?停了下来。
那个花园里?有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光线并不是很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模糊的身形,坐在吴王靠的边凳上,一个亮点,忽明忽暗地,时而移动位置。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吸烟。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蒂的末端,手掌托在额头,任那白色烟雾缭绕、盘旋而上。英郁的眉头紧紧锁着,似有若无地望着自己的脚下。
感觉跟平时很不一样。
“你抽烟的么?”阮念走过去,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住。
祁成侧过头,很迅捷地站起来,烟蒂一丢,几步迈到她?跟前,怔怔看着她?,英朗锋锐的眼睛,隐隐泛着红意?,幽怨、执拗,像个霸道、不讲理的孩子,受了委屈。
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伞‘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弹跳着翻了过来。
阮念一时懵懂,根本来不及做何反应。他的怀抱有点凉,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的气?息,圈住她?的手臂箍得人喘不过气?。
“骗子,不是说?不下来么?”他说?。
两?个小时前,他给她?发消息让她?下楼。
可是,阮志诚在家。阮念实?在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能?在夜晚九点多的时候出门。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跟他爸解释。
她?出不来,让他回去,他不肯。执拗到任性?。
【明早你爸爸总要上班的。】
整整两?个小时,她?如坐针毡。桌面上的物理题,一直停留在出来,全文通读过后,却完全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
直到阮志诚洗了澡、关门睡觉,阮念这才蹑手蹑脚溜出来,冬天还?没过去,夜还?冷着,没有任何一个傻子会在这么冷的冬雨里?白等两?个小时,只为了见一个根本没有把握见到的人。
她?并不抱希望能?在小区里?找到他、她?只是下来看一下,求个心安。
当她?在那昏暗的小亭子里?,看到他挺拔孤清的身影,眼眶一下就热了。
他原本不是会在寒冷冬夜里?、傻傻冻着、只为了等一个女孩子的人。
而她?,原本也不是会半夜偷偷跑下楼,只为了见一个男孩子的人。
或许每个人在一生中,总会做出一、两?件并不像她?自己的事情,只因为对方是他。这种感情危险却美丽,让人根本无法?自抑。
他的下颌抵在她?额头上,凉的。渐逝冬日,春未至,他的声?音比这夜色更萧瑟。
“阮念。”他在她?的头上轻声?唤她?。
“怎么了?”她?抬头,他却强硬地把她?的头又按回他胸前。
他说?,“我可能?会让你伤心。”
阮念觉得鼻子麻麻的,或者被他按回胸前的时候撞到了。她?完全不知道怎样回应,他的声?音太落寞,仿佛勾勒出一幅悲伤的宿命。
他又重复了一遍,“以后,也许我会对不起你,也会让你伤心。”
他放开她?,两?只手捧着她?的脸,专注望着她?,锋锐眉眼间俱是央求,“可是不管怎样,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那一夜,阮念第一次听到心痛的声?音。
就像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伤。
她?很想说?,‘好,不离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不顾一切地说?。
在这个男孩裹挟着寒意?的怀抱里?;
在他毫无胜算地在她?家楼下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夜里?;
她?真的很想对他说?‘好,不离开,直到你不要我的那一天,我也认了’。
年少时的爱恋,总掺杂着一种让人奋不顾身的冲动。
明知危险,明知艰难,也愿意?用一生作赌注,跳下去。
在男孩子冰冷的大?衣外面、炙热的胸膛里?面,阮念闭了眼。
她?倚靠在他胸前,所有踽踽独行时的孤清寒冷,都?被他阻挡在了外面。
如果世界结束在这一瞬间,她?也心甘情愿。
然而残酷的是,世界不可能?结束。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