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站在百官前列的尚書令李正瑜鬚髮皆白,精神矍鑠。
作為隴右李家家主,耳順之年的他乃三朝元老,連前朝燕煬帝也要敬他三分,自然不怵身後這個小輩。
他面色無波,施施然繼續道:「這筆款項,當撥予工部,興修水渠,抗旱解澇。此項功績,利國利民,可彪炳千古。」
竟然想動陣亡將士的撫恤金,想動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那群人用命換來的對一家妻兒老小的保障?!
喬知予心頭火起,突然覺得手中沉甸甸的玉笏板寬寬大大、長長扁扁,好像很適合用來抽人的臉。
「老小子你放什麼屁!」
成國公錢成良率先站出列來,拎著玉笏板指著李正瑜罵了一句,隨後望向龍椅之上的宣武,告狀道:「三哥,你看這老不死的缺不缺德,打主意打到我們頭上來了!」
「竟敢打撫恤的主意……」
「腦子老糊塗了就退下來,讓腦子聰明的上去……」
「這麼陰損,你也不怕這萬千將士半夜亡魂入你夢中?」
「老小子想得倒好,那麼多將士的妻兒父母你來養?!」
……
武將們紛紛附和,一個個都是冷笑不已。
大奉建國伊始,文臣與武將之間就並不和睦。
文臣自詡出身世家,看不起武將出身草莽,又畏懼武將滿身血氣蠻不講理。武將則知道自己不討那些酸腐文臣的喜歡,也看不起他們繁文縟節,沒有骨氣,靠祖宗蔭庇入仕為官。
兩邊本井水不犯河水,街上辦事看見了也就是面子上的點頭之交,可今日李正瑜這一句話,徹底把武將們點燃!
——那可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撫恤錢!
撫恤錢連發五年,每年每個陣亡將士的家屬只能領到三匹絹。三匹絹,也就只值一兩二錢。一兩二錢銀子,抵不上這些世家貴胄一頓飯錢,卻是家裡沒了男人的婦女老弱一年的生活支柱。
「老東西,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
老五齊國公鄭克虎忍無可忍,站出來就破口大罵,臉上那條從顴骨延伸到嘴角的猙獰疤痕狠狠抽動了幾下,愈顯猙獰。
「若不是我們這些莽夫拋頭顱灑熱血,收復了疆土平定了戰禍,你能站到這紫宸殿裡,穿著這身官服,耀武揚威的朝我們放屁?撫恤你也敢動,知不知道如今大奉將士有整整六十萬,動了撫恤,你讓這六十萬將士怎麼看?讓這六十萬將士寒了心,大奉的疆土誰來守,你這個老不死嗎?!」
「休得放肆!」數個文臣大聲呵斥。
「齊國公慎言……」
「這裡是紫宸殿,天子面前,怎可如此粗鄙!」
鬚髮皆白的尚書令李正瑜搖了搖頭,抬起手來,制止了眾人。
良久,他嘆了一口氣,眉宇之間憂色深沉,「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沒有民,哪裡來的軍,又何來國?如今國庫空虛,如若不依此下策,難道眼睜睜看著江南江北兩百餘萬戶百姓背井離鄉,淪為流民?兩百餘萬戶,就是八百萬的民啊,陛下。」
「這不是下策,這是下賤!」譙國公庾向風唾了他一聲。
李正瑜對他不做理睬,繼續語重心長道:「試問這八百萬的民,一旦生變,有誰可將其阻攔?十萬將士的撫恤並非不發,只是暫時挪作他用,日後國庫充裕,再行補發罷了。」
等日後國庫充裕,那十萬陣亡將士的妻兒老小早都餓死,補發給誰,買成紙錢燒給鬼?
不愧是三朝元老的老狐狸,還開始拿民變來恐嚇宣武,自以為摸准了帝王心術?殊不知第一世時,當應離闊坐穩江山,第一個就拿他開刀。
喬知予抬起沉沉的雙眸瞭了這位一臉憂國憂民、看似正直不阿的老尚書令一眼,施施然站出列來,沉聲道:「國庫空虛,古今應對之策不過『開源節流』,尚書令此策屬『節流』,實乃下下策,臣有一計,可做到『開源』。」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的目光都投了過來。文臣們眼神顯然有些好奇,而武將們則熟稔的抱起手來,互相擠眉弄眼的逗,準備開始看十一耍猴。
李正瑜轉過身,滿是溝壑的老臉上徐徐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看著身後這個後生,詢問道:「老夫此策為下策不假,但何謂『開源』,難道淮陰侯真能無中生有?」
「自是不難。」
喬知予長眸緩緩眯起,認真的看著他,似笑非笑,「盛京東郊有處寶山,名為明珠t?山,此山靈氣蒸騰、山體渾圓,走兩步就可以看到一個土包,土包里全是金銀財寶。晚輩不才,八年前,曾經帶兵挖過一次,只挖了半邊山,還剩半邊,現在正是故地重遊之時。」
此話一出口,整個紫宸殿都寂靜了,靜得可怕。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喬知予不疾不徐的補了句。
此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武將們的憋笑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每一個人都憋得臉龐通紅,不敢笑得太大聲。
文臣們卻笑不出來。
——明珠山,是隴右李氏的祖墳,當年被這缺德煞神庫庫一頓猛挖。
事實上不止是隴右李氏,亂世中大奉軍軍資告急,在場其他的世家的祖墳,當年也險些被扒……
見此人挖了一次不夠,還挖上癮了,竟然還敢打自家祖墳的主意,李正瑜的手抖了起來。他指著喬知予,氣得顫顫巍巍,一口氣上不來,險些要背過氣去,「你……你……」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