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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段曦宁半是玩笑半是意有所指问:“沈渊,你兄长不会是想将你养废吧?只给你看些酸儒之学,人都要看傻了。”

“怎会?”沈渊立即反驳,“我看的书都是从兄长书房里拿来的,是他也看的书。”

江南士族大多都是经学传家,轻视别家学说,斥为歪理学说,年深日久带来的影响一时是难以根除的。

段曦宁平生却是最烦酸儒之论:“酸儒之学,易使人优柔仁懦,读些明理便可,不必深学。成大事者当学韬略政论,博览群书。”

她以前因着在军中长大,自身也不是好读书之人,所以尤其不耐烦看儒生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倒很喜欢诸如《六韬》《三略》《战国策》及其他兵法之类在她看来鞭辟入里且十分实用的书。

沈渊心有不解,亦有些不赞同:“自当年汉武帝独尊儒术,天下之学皆以儒家为正统,为何到陛下这里就如此没用呢?”

段曦宁滔滔不绝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沈渊听了,一时无从反驳,竟觉得她言之有理,不由地若有所思起来。

梁国积弱,或许亦源自于此?

见他似乎疑惑和不赞同,段曦宁又补了一句:“难道不是吗?孔夫子连自己的国都保护不了,何谈其他?”

沈渊默然。

寻常出去所见,桓朝不同于江南的文弱,却也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般是一群只知尚武的蛮人,颇有百家争鸣包罗万象之气。

若梁国亦有此景象,自己何至于此?

可是那帮人一味抱着腐朽的纲常礼教争来斗去,只因他的长相就斥他为妖孽,不断排挤欺凌。

官场更是只论出身不论才干,寒门士子哪怕天纵奇才也未必有高门里的酒囊饭袋当的官大。

这样的风气,这样的朝廷,哪里能长久呢?

可是越认清这个事实,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再不喜欢梁国,他终究是梁人。

若梁国亡了,覆巢无完卵,他与兄长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

遇到难题,他总是习惯逃避,仿佛不看不想,难题便不存在。因而在这件事上他也从来不敢深想,这会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从而陷入焦灼。

他转而问:“陛下要带我去哪儿?”

段曦宁道:“去显国公府,见梁太傅。”

梁太傅声名显赫,沈渊自然听说过,甚至还拜读过这位老先生的大作,对他颇为崇敬。

能有幸拜见,他自然十分愿意,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段曦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碎嘴起来:“说起来,太傅跟你们家的爱恨情仇倒是精彩。太傅是襄国末帝的幼弟,算是遗腹子。当年你曾祖父欺负孤儿寡母,抢了自己小外甥的皇位,灭了襄国建立梁国,致使年幼的太傅流亡北朝。太傅长大后,辗转成了北朝名儒,后来才投靠了我父皇。”

紧接着,她就滔滔不绝地给沈渊讲了讲襄、梁易代时各种精彩绝伦的故事,比茶楼说书的先生讲得还要绘声绘色。

其中夹杂了很多沈渊都不知道的事,令他啧啧称奇。甚至让他觉得,她读的书比他看的书有用多了,能知道这么多奇闻轶事。

他听得入迷,把自己随身带的荷包拿了出来,抓出几颗阿月浑子剥好给她,边听边剥,还细心地把剥下来的的壳另外收好,好奇地问她:“陛下,这些您从哪儿知道的?”

段曦宁接过他剥好的阿月浑子,随口道:“史书上都写着啊,你自己家的史书都不看吗?”

“我看的没有写这么多。”沈渊之前看的梁国的史书大多在浓墨重彩地歌颂沈家历代大儒名士,写的像吴兴沈氏的家史,多有曲笔回护之处。

关于立国,只说是襄国末帝自知德不配位,遂效仿尧舜之故事。

“指定是你曾祖父他们心虚给改了。”段曦宁直白道,“这就是敢做不敢当了。”

“修史当不虚美不隐恶,今人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遮遮掩掩,这不是连累史官也难做人嘛!看看,大桓的史官都给他记上了吧。回去朕就让史官把他们私篡史书这事儿也给记上。”

噼里啪啦说完,她接过几颗剥好的阿月浑子放进嘴里,这才想起,她以前看的史书有很多是先前派出去的细作写的。

当年她父皇为了掌握各国动向,往各处都派了不少细作,盗取各国朝廷机要的同时,还挖了不少各国王公贵族的秘辛。

有些细作在所待的小国被灭以后,就回大桓修书,把这些秘辛统统都记上了。

她小时候最爱看这些皇室秘辛,比那些演义、传奇之类讲的刺激多了。

不能深讲了,再多说沈渊该问她史官从哪儿知道的了,她总不能把细作的事也给抖搂出来。

沈渊听她所言,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如此直白?

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你们家祖上干的坏事我们家都给你们记着呢!

这时她话锋一转,又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看着他道:“说起来,你们两家也算沾亲带故。太傅的堂姐,亡国以后被你祖父收留,才有了你大伯父,这么算的话太傅也算你堂舅公啊!”

也不知她从哪儿把他们家的家长里短知道的这么清楚,沈渊自己都只知道那位大伯父是庶出,与父王多生龃龉,因而才在父王登基后避世隐居常年不回武康。

这一番闲话让沈渊放松了许多,大着胆子难得半开玩笑地问:“陛下该不会是要专程带我上门认堂舅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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