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维希一口气喝了半杯,“你家还是宾馆?”
艾瑞西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维希。”
路德维希又一口气灌下了剩下半杯,涂了一层唇彩的红色的嘴唇与绿色酒液碰撞,暗红色的灯光下,勾出无限暧昧。
接着就听路德维希冷冰冰地说:
“我也是真心的,但只限于这里。”
她用脚尖点了点脚下的土地:
“我不太懂英国人的规矩,但是,我曾和太多人虚与委蛇说着情话……不要露出这种不赞同的表情,艾瑞西,不要忘了,我也是法国人,你眼中,只会坐在男人大腿上的法国女人。”
她放下酒杯,露出一个萧索的笑容:“可是就在刚才,我累了,所以你来迟了,我不再和人玩酒吧的游戏了。”
“酒我喝完了,既然你不打算开房间,我就要回去了。”
路德维希挥挥手,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
艾瑞西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人影摇晃,音乐喧闹。
他遗世独立一般地站在那里,周围是嘈杂的,而他是寂静的。
就像很久以前的安和。
……深秋,沾在哀蛾翅膀上的白霜,落满一地的金黄叶子,枯木桥,溪溅旁。
石头的孔隙里流淌出泉水,沽沽地沾湿他的鞋子。
他微微笑着站在那里,秋蝉哀哀地鸣叫,就要死去,他的笑容仍然如春风,青翠得仿佛要滴下来,渗进脚下的土地里。
她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又是一贯不冷漠,也绝不亲近的模样。
艾瑞西仍是怔怔地看着她,他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端起一旁他为她调的酒,喝了一口。
“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那么抱歉,希望下次去你那里喝咖啡时,你不会把我赶出去。”
她朝艾瑞西一笑,转身离去。
——至于他的眼神里有些什么,抱歉,这不在她的深究范围之内。
“啊,还有玛德琳蛋糕,两份,记得打包哦。”
从来突然空降到法国开始,她从镜子里能看见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
一双拖鞋,一把椅子,一份餐具。
没有火,没有食物,那么她不指望裹腹。
连座机电话都没有,那么她也不指望问候。
这具身体的父亲和母亲把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独自放在家里,甚至没有请一个保姆来照料她的生活。
每月只有一个叔叔往卡里打钱——而她直到来了一年以后才见到一直忙于考古,全世界范围东奔西走的米卡拉叔叔,一个荷西一样大胡子的的爽朗中年男人,脑子里就没有一个神经元是正常的。
再长大一些后,在她偶然发现,她墙壁上那副画,和《卢浮魅影》里女主墙壁上那副挂画一模一样后,就是旅行。
——抱歉,《福尔摩斯》尚能接受,毕竟每一条推理,都有其逻辑在里面,而《卢浮魅影》的剧情,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能力了,木乃伊法老王什么的,她表示hold不住,妥妥只能学米卡拉叔叔,全世界范围东奔西走。
就像之前在罗马尼亚。
而更久之前,她已经走遍了东欧大部分国家。
妈妈,你说,这个世界是真是假,死去的人是否真的死去?
走了世界上许多地方,却从来不敢去中国看一看。
而比起希腊的房子和可能到来的金融危机,路德维希更想知道的是——
不知苏州平江路桥底下的奶酪店有没有换了位置?
不知狮子林附近那个常去卖桂花酿甜酒圆子的阿婆还在不在?
而那时常拎一只鸡翅木鸟笼子,像闲着无事去逛琉璃厂的老少爷一样踱着方步遍地摆小古董摊子的大叔,也还在执着于卖画着春宫图的小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