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跟他共事已经有三年。
他比乔亦阳大,但是晋升的没有乔亦阳顺利,可他没有不服过,因为这男人的精力像太阳一样,无限充沛,永远明媚到耀眼,拥有无限可能。
可就是这个只要他一笑起来,天大的事都不算事的男人,被别人的一句话击溃了。
老段眼睛也红了,拳头不自觉捏紧。
急救室的门被推开,护士从里往外问:“黎淼,黎淼的家属在吗?”
张莲一愣,扔下乔亦阳冲过去,“我,我是她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
乔亦阳看着氤氲的地面,只听到护士极其清晰的声音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她,脱离生命危险了。
男人僵硬了一整晚的身体终于瘫软,重心前倾,跪倒在地上,五指抓紧心脏的位置,好像骤停了整晚的心,又在跳了。
他不信鬼神,不信命,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无比感谢上苍,把他的淼淼,还给这个有他的世界,再给他一次,给他保护她的机会。
黎淼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但人还没醒,为了保证无菌环境,暂时不允许太多人进入病房。乔亦阳不是直系亲属,所以只有黎淼的父母进去了,连她妹妹都被留在外面。
他隔着门,闻着从手术室里渗出来的血腥味,远远看床上躺着的女生。
她身上牵了太多管子和仪器,呼吸面罩没有摘,以至于她看起来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张莲给她调整被子,乔亦阳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挪动。
看到她的手,忽然他的心一疼。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二号,那只空空如也的手,本来应该在九天后,戴上为她量身定做的戒指的。
淼淼啊。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如果起床太难,那我祝你,睡睡平安。
隔着满是湿热水汽的玻璃,乔亦阳轻轻地说。
手术室外面的大门有一点隔音效果,他看见张莲嘴巴一张一合,但听不见她说的话,可是有两个字,他确定他听得一清二楚。
张莲说了许多话之后,跪在床边,清晰地喊了声:黎淼啊!
淼淼,我替你听到了。
你最想听的那个名字,她叫了。
以后在所有人心里,你都是黎淼了。
等你醒了,知道这个消息,会很开心吧?
所以,一定要醒,好不好?
乔亦阳擦了眼泪,转身到窗边,察觉到这个位置似曾相识以后,愣了几秒。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他受了伤刚打完石膏,在这里和同事聊天晒太阳,从这里看见夹竹桃下面的她。
她和以前一样笨,也和从前一样,低估了他对她的喜欢。
会在开学时故意把长头发露出来,只为了让她记得更深刻一点的男生,就算经年未见,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
他低垂着眼,面对着那个曾经看见她的位置,看似漫不经心地撑着窗台,实则在心里虔诚地许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愿。
我的女孩儿这一生,被校园暴力折磨得很辛苦,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她好好地活着吧,让这个世界,对她多一些善意。
记得以前有人跟他说过,许愿是与上天做平等交换,从前乔亦阳不信,但这时他想到了这件事,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我愿意用我后半生的寿命交换。
作者有话说:
九年了啊,就差九天了。
如果起床太难,祝你睡睡平安。
第69章是元旦了◇
◎“记得。”◎
“阳哥。”已经离开的老段在电梯里接了个电话,又匆匆赶回来,他半晌思索不到合适的措辞,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我知道我现在不该问,但刚接到陈局电话了,他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乔亦阳的眼神渐渐沉下去,望向楼下不知名的枯树枝,他没回答老段的问题,只是忽然异常平静地问:“老段,你还记得,我刚来队里的那年,有个大学生失恋要喝百草枯,是咱们救下来的吗。”
老段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下,随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但还是想了想说:“记得,那个百草枯是塑料瓶装的,你抢夺的时候还沾到舌头上了,尽管没咽下去,但还是在医院呆了三天。”
乔亦阳又说:“你还记得,20年秋天,咱们从杀红了眼的杀人犯手里,救下来过一个小孩么。”
他仍然看着同样的位置,眼底平静无波,老段总觉得,他好像是丢了什么在试图寻找,可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找什么。
“记得。”老段说,“记得,当时挺危险的,你还受伤了。”
十二月底的燕城,光秃秃的植物,无人停留的室外,没有一丝生机,可乔亦阳却恋恋不舍地怔看了很久,像是要替另一个没能看到的人,看完她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