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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1页)

秦修文还记得自己曾看过朱元璋颁布的《醒贪简要录》,其中规定贪污满60两银子以上就要斩首,贪污数额巨大的,还要凌迟处死、剥皮做成鼓或者稻草人,以震慑其他贪官!

原身贪了一万两银子,算是贪腐数额巨大了吧……

秦修文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脑袋后面凉飕飕的!

而就在这时,季方和敲门走了进来,见秦修文正靠在太师椅上仿佛在闭目沉思,想了想还是凑近道:“大人,那王家秀才已经击鼓鸣冤了三次了,您看今儿个是否要升堂?”

得,刚刚发现自己是个极有可能被砍头的贪官也就算了,可就算是贪官也得工作也得卷,身体才好一些就要完成KPI!

这糟心的穿越,一点人性都无!

因为此刻秦修文脑海中闪现出来的是那个王秀才和赵秀才之间因为一位卖身葬父的女子而斗殴之事,闹到了知县衙门,还都递了状纸进来,两边俱是一副不依不饶、不肯和解的架势。

原本三天前原身就该升堂处理,毕竟两人都是有秀才功名,不是等闲贩夫走卒,若是不处理,两人是可以闹到学政大人那边去的,原身也没好果子吃。

再则,若说恶劣一点,两人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打架斗殴之罪,根据大明律,所告斗殴、婚姻、田宅等事不受理者,杖八十!

官员不作为,也是罪!

秦修文突然意识到,在明代当官,是份高危职业!

秦修文知道,若不是事情拖不得,季方和不会特地跑来通知自己,毕竟自己的身体还没痊愈,季方和最近所表现出来的对原身身体状况的担忧甚至超过了自己。

所以这堂,不得不升!

因为脑子里一时想了太多的事情,秦修文突然感觉到头疼难忍,也便不再去深思更多,如今事情上门他作为一县父母官避无可避,只能起身唤人洗漱更衣,只是内心深处,已然对这王、赵两位秀才十分不喜——这鬼天气风大雨大的,两个大老爷们,还要为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打架斗殴,是书不好读,还是家里不舒服?!

纯粹吃饱了撑的,给他的工作增加难度!

第3章

秦修文从后衙的“退思堂”进到了县衙大堂,只见堂内头顶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公案在其下高置,旗牌左右均列,下方笔直地站着两列面无表情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口中高呼“威————武————”,洪亮的声音在大堂环绕,显得异常高大和威严。

秦修文不知道等会儿王、赵两位秀才站在这里作何感想,但是他自己是真的有被震住的。

第一次坐上县官的官帽椅,秦修文心里是非常忐忑的,只是好在多年的摸爬滚打,别的不行,装模作样倒还算可以,于是他强撑着精神,不让人看出丝毫不妥,同样一脸严肃地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倒也看不出和往日有何区别,端地一派威仪。

惊堂木一拍,衙役再次高呼“威————武————”,有堂下静候的小吏跑腿去传唤王、赵两位秀才进入府衙大堂审讯。

说是去传唤,倒也不是马上能进得来的。秦修文这三日有里里外外看过这个府衙,此时的府衙并不是大家所以为的门外就是大街,知县当堂审理,原告被告就在外面等候,甚至还有老百姓可以围观。实际上,此时的县衙是封闭起来的,王、赵两人只能等在谯楼处,收到传唤后,绕过影壁,再走过仪门,接着继续通过一座长长的临水小桥,然后才能到达县衙大堂。

若是普通百姓,光从这些路走来,恐怕都已经两股战战,讷讷不敢言语了。

好在王、赵两人都是秀才身份,也算是见过点市面,而且因为都有功名,可以见官不跪拜,所以等他们进入大堂行了学生之礼后,倒也都还算镇定。

在他们两人来之前,秦修文正好有时间再次看了一遍诉讼的状纸,这件事是王秀才要告赵秀才调戏民女、并且受到他阻止后,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出言不逊,两人因此大打出手,王秀才称自己被赵秀才所伤,需要他来主持公道。

状纸写的洋洋洒洒,秦修文看下来就是这么回事。

再细观王、赵二人,王秀才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落魄,一身淡青色棉质长衫洗的有些发白,戴着文人网巾将头发包裹于其中,网巾圈儿看其成色应该是铜质,实在算是贫寒,毕竟稍有些头脸的文人雅士都爱用玉石装点,实在买不起玉石,那么金银也可,用铜做网巾圈儿,已是最末层。

不过尽管衣着朴素,但是因为年少,看着应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再加上眉眼桀骜,除了脸上有些擦伤,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怯懦之态,反而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心高气傲的,不好惹!

再看那位赵秀才,年纪就要大一些了,应该是有二十四五了,长相平平,身子骨是典型的文弱书生的样子,不过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却是不凡,秦修文眼力好,看出了那是玄色的焦布。

可别听着名字感觉不值钱,焦布也称蕉布,是用芭蕉的植物茎丝混纺蚕丝做成线再纺织成布匹,期间的繁琐步骤和所耗人力难以想象,一度是作为贡品进贡到皇室的。再加上这种布匹夏日穿异常凉爽不闷热,穿上后姿态又非常风雅,十分受文人雅士追捧,一匹布卖出几十两的高价也算平常。

赵秀才名唤赵启鸣,虽然此刻秦修文不便过多用脑去翻找原身的记忆,但是这个名字很熟悉,加上对方有秀才功名,说话口音又是本地口音,那就说明此人必是新乡县本地人;而那王秀才名唤王义流,对这个名字秦修文全然陌生,应当不是自己治下之人。

所以明明看诉讼的状纸言之凿凿,王秀才也应该是站理的一方,可是到了堂前,却是赵秀才表现的更加倨傲、咄咄逼人,丝毫不见其有任何心虚担忧之色——这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赵秀才有钱又有势,年纪轻轻得了秀才功名,前途一片大好,如何能怕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穷酸秀才?

所以待得承发房书吏说明了案情经过后,秦修文肃着脸询问赵秀才:“赵秀才,王秀才告你调戏良家妇女、寻衅滋事一案,你可有何辩驳?”

赵秀才对着秦修文行了一礼,心下却是酸的很:这秦县令比他还要小几岁,倒是命不错,早早就中了进士,如今都已经官居七品了,自己不知道何时才能捞到一个官来做做?不过心里如何想,面上倒是不显,依旧恭敬道:“学生自然是不认可这份诉状的,丽娘卖身葬父,孝感动天,学生怜她一片孝女之心,准备出银两替她安葬父亲,有何不可?偏偏这位王秀才不知道操着哪门子闲心,跳出来对我指手画脚,还将学生的银子踩在脚下,端是好大的威风!学生没有告他,他倒反过来咬学生一口,还请大人为学生做主!”

赵秀才一口一个“学生”,若是在秦修文的监考下,通过县试,倒是可以套近乎称一句“座师”,但其实他早个几年就有了秀才功名,并不是秦修文在新乡县担任父母官时获得的功名,故而两人其实根本算不上有师徒名分。

不过秦修文也没纠正,只是将目光又放在了王秀才身上。

王秀才显然被赵秀才的厚颜无耻给震到了,目光如电,狠狠瞪了王秀才一眼,才对着秦修文道:“大人容禀,此人浪言淫语轻薄对方,对方不从还要言语胁迫调戏,我挺身而出,力劝对方,未曾想此人还出言不逊,甚至对我大打出手!敢问大人,这样的人置《大明律》于何地?置圣人教训于何地?还请大人秉公执法、还那女子一个清白,也还世人一个公道!”

事情的是非曲直秦修文其实已经心中有了点腹稿,那位赵秀才固然油滑可恶,可是王秀才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听听他说的字字句句,若是他处置的稍有偏颇,是不是就要给他扣下“不秉公执法”、“愧对世人”的一个大帽子?

而且这个小子别看年纪小,心思也狠辣,“置《大明律》于何地”也就罢了,按照律法,那位丽娘目前也没有因为王秀才说的调戏寻死觅活,活的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其家人也没有来告,按照之前的案例来判,赵秀才顶多就是罚没银两再加上杖刑。而“置圣人教训于何地?”就严重了,这意思是要扒了赵秀才的秀才功名,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赵启鸣也不是傻子,顿时就急了,顾不得是在堂下,对着王秀才就破口大骂道:“无耻小儿,血口喷人!我明明是救人于水火,你却如此污蔑于我!大人,还请传召丽娘,为学生洗清冤屈!治此人诬告和大不敬之罪!”

王秀才闻言冷笑一声,也对着秦修文拱手道:“大人,小民复议,请传召该女子,治此人调戏良家妇女之罪!”

秦修文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看来古代文人之间吵起来,也和菜市场大妈没啥区别,一个比一个声音大,还一个比一个会扣罪名!

从没做过“法官”这项工作的秦修文此刻脑袋也是“嗡嗡”的,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应对。

毕竟是自己经手的第一个案件,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要好好处理,秦修文已经意识到了当官是个高危职业,也因为原身贪污了那么多的银两非常惴惴不安了,再多搞几个冤假错案,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所以秦修文一直都在对两人观其言、察其行,自己在脑海里快速地进行分析,努力将事情的真实情况厘清。

当然,那位“丽娘”也是重要人证之一,此时也候在堂外,等候传唤,秦修文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眼神犀利地扫视过两人,见两人都没了声音,才缓缓开口道:“传唤崔氏。”

王秀才到底年纪小,情绪还不能控制的很好,听到秦修文说要传唤崔氏,顿时有些得意地挺了挺胸膛,自觉已经稳操胜券。

毕竟这事他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赵秀才,呵呵,不,赵启鸣,等会儿你就是个白身了——你就等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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