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虚空的一点,神思飘回到十年前。
十年前,在孤儿院昏暗的储物间里,叶庭曾经指着本子上的图画,告诉他每个词的意思。
指到家庭成员那一页,叶庭停下了。
词语的含义需要依托,如果现实没有经历过,很难理解。
文安没有亲人,唯一见过的父亲,又算不上父亲。
“爸爸”这个词,于他而言,只是“打我的人”而已。
叶庭望着中国家庭复杂的谱系图,陷入了沉默。
然后,文安突然伸出手,指了指上面的一张图,又翻到前面,指了指另一个词。
爸爸,回来?
那个人还会不会回来?
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坠落,叶庭脑中回响着轰鸣声。
在文安的档案里,对他获救的经历,有一条记录:亲生父亲下落不明。
他在学校上电脑课时,搜索过文安的案子。新闻里简单提了几句,文安被救时,陈彦合正在国外度假,听闻消息,立刻把资产提现,自此人间蒸发。陈彦合留学多年,父母做的也是外贸生意,习惯和外资银行交接,警方没有来得及冻结他的资产。
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只剩下警方发布的通缉令照片。
文安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他不懂跨境追捕的艰难,不懂引渡条约,不懂身份可以购买,一个人可以在法律上变成另一个人。他只是担心,那个打他的人会不会回来。
他看到那个高大的黑影向他逼近,忽然颤抖起来,满脸惊恐。
他抱住叶庭,让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他。叶庭紧紧把他圈在怀里,似乎是想帮他隔绝世间所有的恶意。
“他不会再伤害你的,”叶庭说,“我会找到他,让他付出代价。”
他们只是孩子,身无分文,无依无靠,一个消失在国外的人,当然无从找起。
但没关系。即使不是现在,以后,以后一定有机会找到的。
五年,十年,二十年。他们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那么多变数,那么多转机。
好在他们很幸运。
十年,文安想,十年之后,他还是做到了。
电话另一头,郑墨阳只是简单地说:“在他心里,还是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文安看着卧室的床铺,五年过去,那里已经没有叶庭的气息了。他以为分开之后,叶庭会从他的生活里一点点淡去,他也会从叶庭的世界里逐渐消失。
他站起来,愤愤地盯着床铺,好像上面还有叶庭沉睡的背影。
他想忘记的,他马上就能放下了,可是现在叶庭告诉他,在我的生命里,你仍然最重要。
这让他怎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