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色晦暗,已经走过更为陡峭的毛桃村、崖口村,山路不再陡峭,只是雨越下越大,江宁放心许多,只想走得更快一些。
行至一处山崖时,突然脚下一滑,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子顺着山势往下滚落二十多米,突然被卡住,定睛一瞧,原来是悬崖上一棵苍老柏树救了命。此时,他已经双脚悬空,脚下是茫茫不见底的深渊,唯能听到山风呼呼地吹。
被卡在崖口树上的年轻人命悬一线,两手紧紧抓住树根,拼命往上爬,奈何双脚不着地使不上劲,那一刻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即使就这么卡在这里不掉落山崖,也会在接近零度的气温中慢慢冷死。
躺在床上的年轻人无论怎么回忆,都无法清晰地想起当时自己如何挣脱柏树枝丫的,又是如何手脚并用爬上山崖的,更是如何咬紧牙关走回横山场镇的。
他不敢想下去,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怕。
若是殒命于此,顶多在讣告上得到一句因公殉职的赞誉和一笔微薄的抚恤金,妈妈的养老送终、满娃子长大成人、堂妹堂弟未来工作安排以及那些建设家乡、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梦想,都将随着他的身死道消化为泡影。更重要的是,年仅二十岁的他未经人事,还不知道爱情是啥玩意儿……简直亏惨了!
不知不觉中,少年早已满脸泪水,透心的凉。
周日,除了去医院换药、食堂吃饭,江宁蜗居寝室一天,认真复习函授课程,通过一个月后的期末考试后,明年四五月份就能获得大专文凭。
周一上班,乡政府机关干部瞧见副乡长脸上那雪白刺眼的纱布,纷纷关心他怎么了。江宁总是笑着回答不碍事,说前晚不小心摔倒了,只字不提在哪里摔的如何摔的。
党委书记、乡长两位主官也好,柳树墩等三位副职也罢,皆来副乡长办公室关心一二,叮嘱几句注意安全之类无关痛痒的话语,随后闲聊几句就离去了。唯独社服办主任苏越战听副乡长谈及毛桃村村小校舍如何破烂时,心中横生疑惑,这位分管领导脸敷纱布绝不简单,只是无法查证真相而已。他默默记在心里,想着找机会当面问问毛桃村支部书记许文昌,或许真相就能大白了。
一周时间悠悠而过。
江宁已经全面熟悉横山情况,包括自己分管的和自己不分管的,皆入脑入心,尤其社会领域大小事以及各种问题,都能准确说出来。党委书记柳远熙、乡长6秋生甚是满意,连声夸赞新任副乡长肯学习,进入角色较快,对书生气十足江宁的看法,从一周前的轻微怀疑改变为深度信任。
期间,党政办主任卓云前来副乡长办公室次数最多,大多聊些同龄人话题,方才现二人志趣相投,也就越亲近。某天下午,这位大内总管趁着职务之便偷偷带来两袋特等横山绿茶,悄悄说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江宁当时就笑开了,扯得伤口作疼,随后龇牙咧嘴倒抽凉气。
周五上午,江宁到乡卫生院取去脸上纱布,伤口恢复得极好,只留有细微痕迹,并未像赵师傅担心那样毁容脱相,不由心情大好,蹦跳着回到乡政府。
下午,他坐上驶向县城的早班客车,开始着手办理正事。
当时接到横山学校许文春校长递交的校舍维修资金报告,江宁大吃一惊,望着报告上“365万”资金总额怔怔出神。我的乖乖,这也太多了吧?
回到县城,江宁先去了姜氏黄焖鸡店铺。
少年望着已经更改门庭的小青蛙冷饮店,想着自己未能赶回县城从而错过了姜姒母女的送行,不由深深自责,更多是的万般舍不得,不知何时再能见到那位如恩人般的少妇姐姐和古怪精灵的小姜丝儿姜子涵。
随后,昔日秘书去了县寿险公司面见董事长卿幽兰。
真是应了“女人最心细”那句老话,略作寒暄之后,卿幽兰很快现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江宁左脸异样之处,慌里慌张地从办公桌后疾步走出来,如同姐姐见到弟弟被小伙伴打伤那般心疼,一边捧着他脸庞仔细端详,一边不住焦急询问,以至于忘记松手。
被一双温润小手捧着脸庞的年轻人感受着有若亲姐的关怀,心中升起三月暖阳,尤其青葱手指轻轻划过残留伤痕带来的阵阵酥麻感觉,着实让人心颤。
“好啦,大姐,我不是好好的么?”江宁两手按在女人嫩白手背上,顺便轻柔地抚摸一下,欢声道“您还真当我是个孩子啊?”
女人倏然抽回双手,为了掩饰尴尬,顺势抬起右手理了理云鬓之后,轻轻打了一下这家伙肩膀,娇嗔道“你不是孩子是什么?在大姐心目中,你永远就是个孩子!还有,你去乡镇工作,就得受伤么?还不是因为你不会照顾自己!”
江宁起身,双手按在女人柔软肩膀上,推着她走回办公桌后坐在高背椅上,自己再返回原座位,轻声说起下村全过程,只是讲到险些掉下山崖以及后来回到乡政府之后的情况一语带过,只怕老领导担心。
最后,他说到横山乡学校目前状况和自己今天回县城讨要资金的打算,忽而眼神黯然,忽而眸光闪烁,一副心怀莘莘学子造福一方的乡镇领导模样流露无遗。
卿幽兰深受感染,脸上神情随着年轻人跌宕起伏的叙述而不停变幻,随即主动表态,县寿险公司向横山乡村级学校捐赠资金八十万,不过还得请示市寿险公司批准。
江宁当即将嘴巴张得足可放下一个鸡蛋,随即起身,代表所有横山孩子朝着卿幽兰深鞠一躬,抬起头来时已然双眼含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卿幽兰一脸肃穆,叮嘱道“你小子记住,这不是卿姐个人行为,而是代表县寿险公司履行社会责任,届时款项到账,你可得保证将每一分钱都用在资师助学上,否则……”
说不出否则如何的县人寿保险公司董事长瞧着昔日秘书,轻启朱唇,幽幽道“江宁值这个价!”
江宁使劲压抑心潮起伏,拜别老领导,来到公司底楼,找到刚好下班的母亲周淑英,一起归家。
母子俩手挽手走出公司大门,不时向熟识之人打招呼。看着同事们满眼羡慕目光,周淑英心里甭提多高兴,觉得多年郁闷辛苦如今总算拨云见日了。
回到居住小区,江宁让母亲提着在回家路上购买的肉菜先上楼去做晚饭,想必孟母已经饿了,他自己则站在居住小区门口,等待散学归家的满娃子。
有两周时间没见着大脑袋娃儿,江宁突然很是想念。
江水满肩背书包归来,突然停住脚步,怔怔望着那个双手插兜斜眼瞧着自己的大家伙,慢慢地,眼眶涨满泪水,随后溢流出来,顺颊滴落。
沉默一阵,孩子隐隐哭泣道“江宁,你个该死的家伙,姜阿姨和子涵离开嘉州,呜呜,你都不回来送行……”
江宁上前几步,使劲揉揉隔房堂弟脑袋,拉着他回家。
冬日夕辉已然惨淡,照在两位江家身上,依然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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