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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奥莉维亚的目光凝固在很远的地方,似乎在神游,又似乎在思索。她柔声说:“抱歉。也许我该对你再冷淡些,旧情复燃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本来等你母亲康复后,就要再次离开这里,我也不允许你再偷看我了。可是我想到一件事,你母亲中毒,可能意味着当年还有漏网之鱼。病毒感染者的无症状潜伏期一般很短,但我们从未考虑过是否存在更久的潜伏期,因为那些魔兽很快都以各种实验的用途被消耗掉了。那种毒物的研发断送在初期,没有完善的数据管理系统,也没有健全的质量管理体系,研发人员对它的成分,作用机制和副作用缺乏深入了解,放任中毒的魔兽在野外肆虐,它会不会更加狂躁,残暴,会不会造成大规模感染和死亡……事态也许比我想象得更加严重,我必须通知国防部。黛伊小姐,你家住在城区还是郊外?”

“大人,我住在爱德尼街道……”

“城区还是郊外?”

“郊外。”黛伊赶紧闭嘴。

“和你母亲住一起?”

“是的。”

“为什么你母亲要打猎?”

“啊,她维持着我还小的时候的生活习惯,那时我从济贫院跑出来快要饿昏了,她给了我一颗苹果,我就跟她走了,后来她一直打猎,我做饭,我有工作后,虽然我劝过她,但她好像听不懂,而且我根本拦不住她,就算我把门锁上,把钥匙藏起来,她还是能诡异地出到门外,她除了打猎,也会给我带各种野生水果,也许她觉得这样能缓解我的经济压力——但我认为我没有——也许她只是想让我开心。我知道,一只深渊魔兽对普通人的危害,就算她什么也不做,也足够骇人的了,所以我定居的地方是最荒凉偏僻的小镇。她从没有害人,我就任由她去了。”黛伊反应过来说。

“嗯。黛伊小姐,一群被感染的狂兽可能就潜伏在你的家园周围,我建议你先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一是因为你母亲需要修养几天,二是我必须组织人手开展排查清缴工作,为你和居民区的群众的人身安全着想,我希望至少你们出现在我能保护的活动范围。请你做好对母亲的思想工作,请她顾全大局,不得擅自外出。”奥莉维亚一边拿起电话筒。

“所以,等做完了清缴工作,又要迫不及待地赶走我么?”黛伊压抑着难耐的哭音说。

奥莉维亚拨动号码盘的手悬在空中。

“您怎么能问出我在城区还是郊外这种问题?”黛伊抽泣了一下,啪嗒滴下一颗泪珠,“您知道住在最边远荒凉的镇子是什么体验吗?我是那里唯一的居民,自己向自己申请酒精许可证,自己交税,然后拨款维护路上仅剩的几盏路灯,巡视空置的房屋,赶走盗贼和流浪汉,在唯一一座教堂里举行活动,邮局,商店和学校都关闭了,娱乐设施更是不可能开张,那里怎么能算是街区,除了几栋破房屋,跟未开发的荒野没有区别,连树都长不出几片叶子,架空线路更是老化得风一吹就吱嘎嘎地响,我就像一个灯塔看守人一样守着这座快要倒塌的小镇,我的工作地点并不稳定,有时是40公里,有时是100公里,因为每天要看望母亲,我不会离家太远,所以一般接不到记者招待会和商务会议,基本是宣传口译,哪里有机构宣传,广告宣传,促销营销,新闻报道,流动讲座我就去哪,钱挣到手我就回家陪母亲,花完了再出去工作,我住在那儿,钱挣多少有什么意义?在您赶走我的时候,您有仔细考虑过我的生活问题,人际交往问题吗?您知道坐完3小时的火车,来不及吃晚饭,街上漆黑一片,家里又不见人踪影,我冲进黑夜里,在荒原上呼喊妈妈的名字,那种惶恐又崩溃的心情吗?要是我在情报局,也许生活就完全不一样……她这种族类,不会把人类变成怪物,人们对深渊魔兽恨之入骨,她那么脆弱,我每天都活在她遭人毒手的忧虑之中……我每天……我想念着您,忘不了您,我忘不了您……”黛伊慢慢瘫倒在床上抱住头,眼神茫然,冷汗淋漓,目光涣散,眼珠转动,呆滞迟钝,又揪床单,揪衣服,揪自己的头发,脸埋进双手,想要痛哭流涕,不知所措,像掉入了冰湖的下沉尸骸,孤独窒息到极点,仰望夜空,渴望安宁净土,温和良宵,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无声无光的黑暗。

奥莉维亚露出宽慰的笑容,坐到床边捉起黛伊的一只手盖在掌心里,她的手掌很温暖,像烤着火堆一样热乎乎的很舒服。她的手背瘦削,指尖修长,指甲圆而红,指节明晰高突,粗硬。她右眼外眼角处有个小痣,有点黑眼圈和血丝,瞳孔在灯下缩起,眼睑痉挛沉重,眼白略浑浊,眼神光常失焦,橙粉色的裸唇有点苍白失血,像个没有食欲的病人。

“大人,您也要注意休息了。”黛伊带着哭腔的呜咽溢出唇齿边。

奥莉维亚抚摸着眼周依稀的皱纹轻叹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是幸福的。也许我当时确实太过专横,但你要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也许一开始我凭女皇陛下定夺,然后忘掉你,或许我们都不会这么痛苦。但后来,你让我感到被剥夺的恐惧,为了避免这种恐惧,我做出了一生中违抗陛下的第一个决定。我见到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人,有着湖水绿的高雅的眼睛,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刚上妆不久,她的前胸被砍出的皮肉,变成了开裂而卷翘的树皮形状,因为她在反抗的时候用那精心修饰过的涂着墨绿指甲油的手指拼命地想抠瞎我的眼睛,让对手愤怒到了极点。她死的时候还紧紧地握着一把手枪,握得那么紧,就算死去多时也松不开,掰不动,我还记得,还有一个女孩,我看着她被脱了衣服绑在电刑椅上拷问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后被恼羞成怒的特务□□,因为技术很差劲被不耐烦地崩掉了脑袋,她身上中了七枪又六枪,从胸口到肚子到大腿,胸口两点上还贴着固定电线的胶带。每一次开枪的时候子弹壳掉在地上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得特别大,那特务的手却从不抖动一下。子弹从她的嘴中进去,从后脑出来,没有把她的脑袋炸得四分五裂,也没有脑浆四溅,只是从正面看到她后脑飞出了一片血,不是很多,但她就这样突然被结果了年轻的生命,她有褐色的眼珠,整齐的牙齿和浓密的头发。看到她黑色的靓丽的长发被拿来擦鞋底,沾满了污秽和脏土,滴着血浆,我就想到了你,你如雾色中潺潺的溪水般的蓝眼睛因疲劳,悲痛和惊恐而燃烧起狂暴的怒意,在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沉默中,脖子被勒成茄紫色,脸颊涨红,嘴角渗血,眼白熬成熔炉般的红色,虽然眼睛翻涌着狂怒狂悲的杀意,但被绳索吊住的你再怎么撕抓噬咬都只能咬到一团空气,只能徒劳地忍受敌人的嘲笑和侮辱,想起这种画面,是多么可怖的浮生噩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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