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钰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丝毫不理会,只一边用饭一边在脑中回忆在南华寺桃林处的初遇,自娱自乐。
元宁帝自知妻子是在跟自己叙话,不由想起那崔砚坚定又不知好歹的姿态,有些气恼道:“哼,任他崔氏女再好,可惜他们家没那福分,老天爷都不牵线了。”
话题不知不觉引到了旧时上,这让卢皇后也提了兴趣,眉眼带笑同父子两说着那桩逗趣的往事。
“遥想当年,我们少瑜才五岁,在先帝的七十大寿上,他瞧见了崔家女郎,那时候崔家女郎才三岁,跟着她阿母荀夫人过来,长得粉嫩可爱,被少瑜瞧见了,当场就凑过去抱人家,还要将人带回去做自己家的妹妹,可将荀夫人吓坏了,也正是这场闹剧,先帝瞧见了,觉得两个孩子登对,当场便给两个孩子赐了婚,陛下也同崔公把酒言欢了好半晌呢。”
提起往事,元宁帝也唏嘘了一会,突然软了心肠。
“崔砚此人身心磊落清正,如他的字,子端,别无二致,做人端方明正,是个安邦治国的大才,换到他的角度,当时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奇怪,毕竟他崔氏仍是洛阳天子臣,而我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知前途的反臣,他若是站在了我们这边,才是奇怪。”
静心了许多天,元宁帝去了大半的火气,又听了一耳朵往事,心中早已想通。
或者说元宁帝一直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才没有同崔家计较,甚至还想着崔砚能识趣过来软个身段。
可惜这人还是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或许明白了但坚守着自己的品格,不去做那等奴颜谄媚的事。
“崔砚这样的人,为白身回到清河也是浪费,不如让他在清河也给咱们的大晋做些事。”
说到此处,元宁帝顿了一下,紧接着传了常侍田樊进来。
“去到崔家颁一道旨,那清河郡太守的位置,便给崔砚吧。”
田樊不动声色地应下,退出了长春宫,笑盈盈拿着刚拟好的诏书去了崔家。
彼时,令仪正同阿父再给晒在外头的一大堆书简翻面,忙得不亦乐乎。
家中奴仆倒是很多,但大多是不通文墨的,而这一册册的书册简牍又容易混淆,非得通晓诗书的人来照料才最妥帖,因而这次晒书,崔家人几乎全上阵了。
还有几日就要回动身了,必须要保证这些珍贵的书简在晒好才是。
无论是崔氏还是王氏,亦或者是谢氏郑氏这样拥有举世瞩目名望的世家门阀来说,他们的尊贵不止来源于三公九卿的官位,更来源于世代相传的家风和典籍书册。
这不是个人人都能读书识字的时代,书籍文化都大多藏在世家大族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百十年积攒的威望与德行,造就了一个个门阀世家。
令仪闲来无事,随着阿父和兄长一道侍弄这些珍贵的书册,沐浴着春日暖洋洋的日光,也觉得静谧美好。
田常侍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很诧异,待那诏书宣读完了之后,一家人更诧异了。
令仪觉得,如今的陛下当今是个仁厚的。
但一想到废帝的结局,令仪又觉得好似不是这样。
破城后的的第三日,凉州骑便在襄阳将废帝擒了回来,听说还是她那位前未婚夫亲自去逮的人。
众所周知,新帝即位,还是以这样的手段问鼎天下,自然是不能留着上一个了。
因而,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春夜里,废帝暴毙,被追谥为“僖”。
对于此事,百姓心中最多是唏嘘几句,便再没有别的了,更多的是满心期盼着新皇帝可有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崔家人礼仪周至地跪接了圣旨,崔砚和声和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令仪在一旁看着,总觉得那内侍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同阿父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临走前,令仪似乎看到他看了自己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
令仪大概知道他在惋惜什么,因为近来她总是能看见这样的目光。
不就是当不了皇家新妇了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燕家五郎还不一定适合当她的郎婿呢。
令仪这般豁达的心态,倒是像极了阿父,不为任何困境消沉。
阿父从小便教导她们,做人要如一棵松柏,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与什么样的人生活,都要坚守己心,为着自己而活。
不将自己一颗心放在别人身上,便永远不会变成他人的附庸。
要如松柏,四季常青。
这么些年,令仪一直坚守着,在未来的日子,依然会坚守。
因而,令仪并不觉得失去一个金尊玉贵的郎婿而觉得天塌地陷,反而有些庆幸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未来的郎婿。
崔家人接完诏书后,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继续去为家中的书简而忙碌。
当然,像是搬运一堆堆沉重的简牍都不是令仪这等柔弱些的女郎来做的,自有兄长和义兄来做。
春日午后,酒足饭饱,一家人一边侍弄着书简,一边叙着闲话,尤其有一双活泼的弟妹在,时不时便会带来欢声笑语。
……
相比于崔家的融洽愉快,燕钰这里便不怎么快活了。
因为残余的酒力,燕钰不得不在寝殿睡了一觉,睡醒后精神抖擞地再度来到了南华寺。
知道等待是没有用的,因为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一天来拜两次佛,燕钰找到了主持,想要打听打听消息。
燕钰想着,这南华寺扎根洛阳几十载,定然对洛阳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解几分,尤其是那日遇到的小桃花,容色出众,气质绝尘,虽衣着打扮不似旁的世家贵女那般繁琐隆重,但瞧着用料品质皆是上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