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才的豪迈之意,便在这一声声咳嗽里,渐渐消散殆尽。
“庄王妃所行之事,却有同老臣商议。天子当初登基,避免了西齐四分五裂,被临近诸国鲸吞蚕食,天子功不可没。数年来,天子一直勤勉,专心政事,不得不说,天子居功至伟。咳咳咳……”
孟太尉轻叹,“但祖宗之法,天地之本,岂可乱了宗法……庄王妃乃皇室之一,天子叔母,庄王妃提醒天子,龙体抱恙退位,传位于新帝,本可免了这殿中血腥,如今,将天子身份戳穿,这皇位是不是当让贤了?”
天子身份戳穿?
什么意思?
殿中纷纷哗然,就也包括云将军等人。
黎妈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尉,话可不能乱说!”当即有老臣提醒。
庄王妃开口,“6公公是天子身边伺候的近侍,天子的身份,6公公再清楚不过。”
顿时,6致远成为了殿中的众矢之的。无论是哪一派,此刻看向6致远的目光都带了寒意。
这是明知他是天子的人,但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而且不会罢休。
6致远笑道,“我只知道陛下接过玉玺受册,礼部颂文,祭过天地,大殿之上,龙袍加身,佩天子之冠,诸位大人也都在场,跪拜过天子,孟太尉当时就在列。”
孟太尉重咳几声,苍老的声音道,“天子之位,若来路不正,便是玉玺受册,龙袍加身过,也应当还皇室清静。”
6致远缓缓敛了笑意,“太尉说的是,天子之位,是各位朝中大臣恭请的,如今反过来说天子来路不正的,也是孟太尉。玉玺受册,龙袍加身,天子并无过错,也乃先帝血脉,要如何还皇室清静?任由狼子野心,逼天子于宫中,这就叫皇室清静?”
孟太尉是不曾想6致远这么不识好歹,孟太尉重咳之后,朗声,“皇位,不可女子坐!”
如果说方才殿中还是死一般的寂静,眼下就是哗然!
根本压不住的哗然!
孟太尉继续道,“你6致远做为内侍总管,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钟相是天子老师,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朝中诸位,是不是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见江山社稷葬于妇人之手?!”
这!
大殿中早前的恐惧和惊骇好像都被冲散,只剩了惊讶,难以置信,还有不知所措!
就连云将军都当在原处!
钟相此时才缓缓上前至殿中。
孟太尉年老,钟相先是朝着孟太尉一拜,这样的动作让周遭的喧嚣迅安静下来,目光都聚集在钟相这处。
钟相平静道,“太尉是三朝元老,别今日大殿中所有的朝臣资历都老。太尉经过几次宫中争斗,国中争斗,见过无数多边关铁骑蹂躏,百姓流离失所,大旱之年,颗粒无收,水患之年,流民背井离乡,饿死路上。西齐自开国四百余年,历经风雨,虽波折,但国运犹在,结因百姓齐心,朝中良才倾尽。自天子登基以来,勤于政事,事必躬亲,东巡亲自下过梯田,尝过水稻,南访与工部上过堤坝,算过水利,举国之力推行新粮仓制,免赋税,还生计于百姓,唯一在位数年没有兴修一座殿宇,也一日不敢懈怠,朝逐日出,夜逐星辰,这是老臣的学生,老臣认识的天子……”
钟相的声音不大,每一句都平和而有力,却比振聋聩还要直击人心。
“有这样的天子,是我西齐之福。老臣从未在意过天子是否有旁的身份,因为天子在老臣跟前,谈的都是家国,民生,边关,赋税。天子不会穷兵黩武,但也不会放诸边关和国土给旁人做嫁衣。为了私。欲蒙蔽双眼,在庄严大殿持佩刀屠杀朝臣,拘禁家眷,逼天子退位——这,才是江山社稷葬于妇人之手!”
最后一句说出,近乎所有人都将目光落于庄王妃身上。
短暂的寂静中,庄王妃慵懒开口,“请钟相上路吧。”
殿中皆是一惊。
禁军持刀上前,云将军骇然,“谁敢!”
而后冲出的人,十余个将云将军按到,但都架不住,而一旁钟相摇头,“自古以来,何处宫变不曾见过朝臣鲜血?”
云将军愣住,殿中也都愣住!
“替老臣带话于天子,国运之计,乃藏富于民,天子所走之路乃大道,不因蝇营狗苟而中断其行。落日长空,星辰自有归宿。老臣所学已悉数交于陛下,臣可安心矣,陛下无需缅怀或自责。老臣……拜别天子~”
钟相说完,旁人未及之时,钟相一头撞于大殿柱前。
“钟相!”云将军挣脱束缚,而禁军也都看呆,忘记束缚。
但云将军扶起钟相,血染大殿,鼻息已无进出。
“掘地三尺,把天子找出来。”庄王妃冷声开口,禁军应是。
6致远上前,将早前钟相取下的衣裳,重新披于他身上。
庄王妃看了一眼,继续道,“插曲过了,想必也不用多说了,诸位都是朝中栋梁,国之肱骨,钟相已经做了抉择了,乃百官典范,各位遵循自己内心即可。只是大殿之上,倒也用不到这般血腥,来人。”
庄王妃说完,便有宫人上前。
宫人站成两排,每人手中都端着托盘,托盘上放了酒壶,与杯盏熟枚。
天色将明,殿中顿时被阴鸷气氛笼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