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樂此不疲解答,並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個妹妹的偏愛,比如今日上學,他就帶了家廚做的蜜餞菱角,只因昨日筵席上,晏然誇口說好吃。
只是這日晏然沒有食慾,只是叫綺雲把甜品收了,沈山訕訕,不知所以。
秋日陽光溫煦,豐收的季節,空氣中都泛著金色的光,綺雲和綺霜坐在私塾外的石階上,難得兩個人不拌嘴,此刻像親姊妹倆似的,互相依靠著,打瞌睡,柳娘手腕搭著月白色繡小黃花的披風,獨自靠著柱礎,閉目養神。
屋內森嚴,屋外悠閒。
吳教授近日容光煥發,這個秋天,知天命的他收穫了一名正值花信的妻子,他的三個女學生,私下議論,一致認為吳教授人不錯,勘付終身,但還是覺著有哪裡不對勁。
老郎自從有了小娘,每日衣衫整潔,乾淨的頭巾,散著胰子香氣,此刻他揮舞著扇子,讓學生們誦讀《孟子》,誦讀最標準的姿勢就是閉目搖頭。
晏然搖頭晃腦的咿呀半天,越發迷迷瞪瞪,雙眼餳澀,吳教授納罕,這素日裡精神頭最足的女郎怎麼今日如此犯困,再看看晏晴也兩眼惺忪,不禁蹙眉搖頭。
「噷,」吳教授清了清喉嚨,鏗聲道:「孟子曰人之初,性本善,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惡,你們如何看?」
雖然《孟子》已經讀過幾遍,幾個女娘七七八八也能背出全篇,但裡面內容,還有很多理解不透徹,俗話說:「讀書千遍,其義自見」,除非是絕頂聰慧之人,更多凡夫俗子還是需要高人來點撥的,否則還要老師做甚?
但在老師點撥之前,學生亦應有獨立思考的意識。
吳教授用扇子敲打隋靜的書案,「你說說看。」
鑑於這是隋家辦的學堂,每每吳教授提問,隋靜總是第一個被關照到。
隋靜現在已經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樣,桃腮梨渦,明媚如蘭,爽朗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懼怕吳教授,被點名後,暗暗叫苦不迭,澀色扭頭看向晏然,昔日她最好的槍手,今日不知何故,晏然的小腦袋瓜不住地往書案上撞。
隋靜怯視著吳教授,結結巴巴道:「學生認為……學生認為孟子說的對,因為……。」
吳教授嫌她磨蹭,瞪了她一眼,催促道:「理由呢?」
隋靜嚇了一機靈,穩了穩心神,撓頭繼續道:「世上孩童剛出生時,都天性善良,只因環境所致,誤入歧途,荀子說的人之初性本惡的,是在給惡人找藉口。」
隋靜堅信自己的回答是正確的,俗話說:邪不壓正,從人性上講,自然善大於惡,說完,她還不忘點點頭,表示自己對自己的贊同。
吳教授閉目頷,沒有置評,而是移步,重重敲了敲晏然的桌面,厲聲道:「晏二小姐怎麼看?」
晏然驚醒,剛極困,被吳教授的扇子一敲打,就像破土而出的鼴鼠,一臉懵懂,瞑目作睡中好像聽大家在說善惡之分?是孟荀的善惡之爭,還是朱程理學的善惡論?
晏然回頭向沈山求助。
「人之初,性本善還是性本惡?孟子和荀子,你站哪一隊?」沈山把書本掩在嘴上。
晏然遲遲「哦」了一聲,心想,是選擇題啊!與其他孩子不同,晏然一身反骨,最不喜做選擇題,又因自幼不被父母喜愛,晏然不愛守拙,經常語出驚人,讓吳教授大跌眼鏡!
「我覺著這個問題不值得討論。」晏然大聲道,聲音有點啞,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接著說,」吳教授一臉肅容,沈山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晏晴咂舌,期待晏然接下來的話。
隋靜瞠目,暗忖:「然妹妹一定還沒清醒,幾千年來,大儒們討論不休的話題,到她這成了不值得討論了,雖然你經常語出驚人,見解卓群,但也不能狂妄到否定聖賢之言啊!」
晏然極困,但見眼前人都眼巴巴等著她說,故又調皮的賣起關子來,「小時候,我住鄉下谷蘭莊,我外祖父曾給我講過一個道理。」
吳教授聽言,對這個農民老漢說了什麼,產生了興,「你說說看。」
晏然看著隋靜,問道:「你可知『金星壓芒角,銀漢轉波瀾』中的金星又叫什麼?」
隋靜咬著粉嘟嘟的嘴唇,支吾半天,金星就叫金星啊!
晏然笑道:「金星又叫玄星、也叫參星、長庚星、太白星、啟明星,曉星,李白有詩,『耿耿如缺月,獨與長庚晨』,元好問亦有詩,『萬古寒光太白精,直宜分作兩郎星』,其實他們說的都是一顆星。」
晏然見眾人點頭,繼續一本正經道:「人們喜歡按照自己的目的、喜好,給世間萬物進行歸類,加以區分,就如這顆星星,今日叫張三,明日叫李四,全看人的喜好,這亦如善惡,對與錯皆因時,因勢而異。」
晏然偷瞄了一眼吳教授,見他正閉目思索,晏然躊躇了一下,心道:說對說錯,不過是挨幾句訓,吳教授不會捨得打她板子,故繼續道:「人之初無所謂性善或性惡的問題,董夫子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我更贊同,所謂:『善如米,性如禾』,禾雖出米,而禾未可謂米也。性雖出善,而性未可謂善也。」
「啥意思?」隋靜轉頭問晏晴。
晏晴搖了搖頭。
晏然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對今天的命題進行了全面否定,「這世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這些東西都說不清楚,還討論人性善惡,殊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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