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推开他,说,“唔回。”
他皱眉,怒面初现,“你讲咩啊?”
黎式面上毫无惧色,斩钉截铁回答,“我话,我唔会同你走。”自从被他抓来,阎王殿前也算是徘徊三回了,她还在怕什么?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不自觉地在用力,叫她名字,以示警告,“黎式。”
“点(怎么)?”她对上他,完全不输气势,和半年前的那个唯唯诺诺、惧死求生的黎式早就大相径庭,还多了些跟她本性不符的匪气,“你知得,我早就不想活了。就算将我挫骨扬灰,都冇所谓。陈天雄,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二人对峙,谁都不肯退步。能有今天这个场面,只能说,他们都改变了太多:她像他的无赖,他学她的心软。
乌鸦放开了她的手,面上似笑非笑,开始换上了一副痞子模样,“黎式,你在我这里不知所谓的求死求活,咁放肆,是不是就笃定我唔会动你家人?”
她突然愣住了,他没说这话之前,她似乎从没想到过这一层。黎式这才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她向来是坐得定,算得定的,怎么会忽视这个问题。原来,自己也开始下意识的相信了他?相信他的心软和良善?
太可怕了。。。
这个思考结果带给她的冲击,比让她回到乌鸦身边更可怕。
她红着眼睛,像一只炸毛的兔子,死死地盯着他,“你想对我亚公外婆做咩呀?你够胆动他们一条汗毛,我一定会杀咗你。”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缓和了语气,又自顾自问道,“阿式,都过咗那么久,你就冇现,你唔见咗乜嘢(不见了什么东西)?”
黎式本不知他到底是何意,但那么特意一提,她瞬间便想了起来,“你咩意思?我的镯子在你那?”
乌鸦把江湖场上那副笑脸相迎、实作威胁的套路用到了黎式身上,满意地说出自己的条件,“只要你同我返去,我绝对保证老人家平安,都保证今后绝对唔会有人去冲撞,扰老人家清净,直到他们百年身后,我都可以全盘照顾。至于你的镯子,本来就是你的,物归原主。”
她盯着他,倔强不肯低头。
自从她失踪,乌鸦才真正开始重识黎式这个人。他开始结合以往记忆,开始了解她。
他好像开始明白她的坚持和倔强,清楚她的软肋和退让,也开始感受到她绵里藏针,温柔掩盖坚毅的本质。她好像能笑着容纳一切苦难,但一涉及底线,便不会退让分毫,就算以命相搏。
上一次她为了家人妥协,而这一次,他笃定,她依旧会为了家人认命。因为,这就是黎式的底线——家人。
在乌鸦心底最深处,似乎还有些羡慕被她护在最高处的亲人。在深夜里,他也曾经扪心自问过,自己能有一天也成为她心中最高处、那个值得她以命相搏的人吗?可,他知道,奢望罢了。
而黎式埋身山水的念想,终于还是湮灭在这片山水里。
她认命,却也不认命,“我要同你返去可以,除咗你要讲到做到之外,在台湾的这段日子,你唔可以阻我继续跟师傅学医,唔可以阻我按以往例牌,去保育院做义工。总之,我应承喺你身边,但你不能要我只在你身边做情妇,我系人,不是花瓶。”
“谁说你是情妇?”乌鸦皱眉,不满她的用词。
黎式却完全不在乎这些细节,愣了一下,反笑出声,“难道不是?那我是什么?你的。。。玩物?”
“收声!”他斥声,手指捏住她下巴上抬,“你系我女人,正正当当,别再讲乜鬼话。” 在古惑仔的世界观里,没有一辈子的概念,自然也没长久夫妻,或者结婚终老的概念。人在江湖,这些东西要在他们入行的第一日从脑中摘除,只留生存之道。
而黎式生长于传统之家,在男女之事上虽然懵懂,但也知道相知相许是什么过程,也认同婚姻带来的承诺感和责任感。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正正当当?黎式不屑的笑笑,没再说什么:这四个字跟自己沾不到一点边。
她向他摊开手,“我跟你返去,镯子还我。”
乌鸦沉默着,牵过她摊在面前的手,不顾她下意识的挣扎,摁在自己胸前,找到离心脏最近处,有她的银镯。
“在这里。”
银质的硬感,混着他的体温,以及镯子下面的仅属于他的心跳,一切混杂在一起,从她的手心,向上传。
两颗心,通过一枚镯子,实现共鸣。
她的脸突然开始热了起来。或许,心动生在过去无数个日夜相对瞬间,每次悸动的累计,侵蚀她心筑的垒墙。
黎式还在愣神,乌鸦已经把项链从衣领里拿了出来。
暮色苍茫,日影斑驳,山林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