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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先前与云漫天相撞的冷面青年忽然停下了脚步,远远朝谈怀虚点了点头。谈怀虚一边朝那青年颔首示意,一边侧身朝云漫天道:“小天你稍等我一下。”过去和那冷面青年说了几句话后他便走回云漫天身边,展开一个温和的笑脸道:“你一路奔波,不如先去歇息一下,我处理完事情就去陪你。”又对身边的小厮道:“阿凉,你速带云道长去沐浴用膳,再将晴晖院我隔壁那间整理出来给云道长住。”

云漫天点了点头,随着阿凉去了。路上他追问阿凉那冷面青年的来历,阿凉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这是我们家大公子,叫做南宫嘉炎。别说道长您不认得他,连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

云漫天有些惊奇,缓了缓脚步问:“他不是几年前离家出走了么?”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嘉炎十四五岁时剑法便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四大名剑之家无人能出其左右。南宫无极对这个天才儿子爱若至宝,寄予了厚望,不料四年前忽然传出父子俩决裂,南宫嘉炎愤然离家出走的消息。传闻是真是假鲜有人知道,不过之后不久南宫无极便宣称看破红尘,飘然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阿凉压低声音道:“可不就是他?听说他这些年一直住在城外西山,这次若非因为二爷被人杀死,谈家表少爷亲自去请他,他才不会回来呢!”

“你们大公子为何离家出走?”云漫天又问了一句,暗忖着这南宫一家上上下下都怪里怪气的,竟然没半个正常人。

阿凉苦思了一阵,终于摇头道:“这个小的说不准,也不敢瞎说。总之听说本来家业是要传给大公子的,后来大公子离家走了,因为二爷身体虚弱,不能管事,家业便落到了二公子头上。只是我们二公子不喜欢拘束,所以这些年家业主要靠夫人打理,有时谈家表少爷也会过来帮帮忙。道长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去告诉谈家表少爷,说不定还办得快些。”

云漫天明白阿凉口中的南宫寒潇“不喜欢拘束”,其实是指南宫寒潇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也不点破,又问:“听说这位大公子不是现在的南宫夫人生的。”

“是啊!大公子是已故的夫人生的。现在的夫人是续弦,二公子是她的独子。”

云漫天点了点头,因闻到空气中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便随口问道:“阿凉,我似乎闻到白兰花的香气,府里可是种了白兰花?”

阿凉眼睛一亮,得意洋洋道:“你问我可算问对人了,这府里大大小小有十多个园子,都是我和我爹一手打理的,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了。府里只有北边的锁春园里才有白兰花,估计有十几棵树。道长要是喜欢那香味,小的这就去摘几朵放在道长房间里。”

云漫天听了凝神思索了一阵,片刻后道:“不麻烦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对了,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含笑阁了,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走了。

云漫天走到锁春园门外,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了进去。园子不大,收拾得倒很干净,只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有些冷清。夕阳脉脉射在青色草皮上,空气里的微尘浮在光束里,缥缈宁静。有几只蜻蜓飞来飞去,一只折了翅膀,在地上摇晃着,金黄色羽翼被光透过,脉络分明。

他走上青石板爬铺就的小径,前夜刚下过雨,石板缝中长满了青苔,有些滑。他走了一阵,果然看见有一排白兰花树,树上缀满了白色的花朵,花香阵阵,浓郁馥鼻。地上也铺了一层残花,夕阳下树枝的影子落在残花上,象是画在白纸上的山水画。看久了,又觉得画的不是山水,但究竟如何,他也说不清了。

刚出了锁春园门口,便看见一个丫鬟扶着一个缟衣少妇走了过来。少妇看见园门外站着一个年轻道士,便顿住脚步欠了欠身。云漫天曾在藏花阁远远看见过她与南宫夫人走在一起,知道她是南宫寒潇的妻子谈思晴,朝她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走了一段后隐约听见那丫鬟对那少妇道:“少奶奶,听人说大公子他突然回来了。”

谈思晴顿住脚步,站立了片刻后方幽幽道:“他今日既然肯回来,当初又为何执意要走?他这一走,物是人非……”之后声音渐渐模糊了。

到达含笑阁时已是掌灯时分,整个小楼却还是漆黑的一片。淡黄的月亮出来了,那是上弦的月,却如下弦月般没精打采地挂在树梢上。小楼的影子斜斜投在小花园里,阴影里是狼藉的落花碎红,这初夏之夜明明白白写着晚春的落寞。

云漫天踌躇了一阵,还是推门进去了。进了内室,阴暗里看见一个人靠坐在床边,他知道那人是南宫寒潇。他走过去一看,南宫寒潇竟已睡熟了,他前日夜里被秋达心打成重伤,尚未康复便又日夜赶路,此时纵然伤心欲绝,却还是撑不住睡了。

云漫天俯身细细检查了南宫忘忧的尸体,先前因被南宫寒潇挡着,他一直不得机会靠近。他拉开南宫忘忧的衣襟,盯着那月牙形的伤痕出了会儿神,便重新拉上了衣襟。

他又拿起南宫忘忧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待看见两根手指上明显是被牙齿咬破的伤痕时,不由面露疑惑之色。想起先前南宫寒潇看了这伤口的反应,显然他是懂这其中的含义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片刻后云漫天收回思绪,看到南宫寒潇为南宫忘忧所摘的茶花掉在地上,本待离开,稍一踌躇,又蹲下身子,轻轻拾了起来。他正要起身,不经意看见床底放着一只中等大小的红木箱子。迟疑片刻后他伸手拉出箱子,见箱子上并无灰尘,显然是时常打扫的缘故,松开扣柄,打开了箱子盖,里面却是满满一箱子写满了字的纸张。他随手抽出几张看了看,凝神想了一阵,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喃喃道:“原来如此……真是有趣得紧。”

他将箱子盖好放回,之后拿起地上的一只鞋放在南宫忘忧的脚边比了比,这时忽听得南宫寒潇呻吟了几声,声音嘶哑不堪,云漫天见他呼吸沉重,面色潮红,明显在发热。他有些不屑地道:“怎么隔三差五生病?真是个废物。”因见他额上一层密密的冷汗,便用衣袖帮他擦拭了。擦干后正要离开,不料却被他伸手一把拉住。

“二叔……二叔……不要走……”南宫寒潇拉着他的衣袖闭目喃喃道,他深深攒着眉,面上俱是痛苦挣扎之色。另外一只空闲的手臂在空中无意识地挥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云漫天蹙起了眉,发了烧的人与喝醉酒的人一样的麻烦,最大的共同点便在于会满嘴胡话,还有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他用力一甩挣脱了南宫寒潇的手,正要转身时忽看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珠顺着南宫寒潇的眼角流下,而他的双手却还在空气中乱抓着,因为找不到支撑点,蜷缩起来的身子在床上不停翻滚着,显得甚是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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