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孩子们去村子里上学。”阿依达娜解释,“每天都这样,要走得很早。”
阿依达娜的弟弟叫巴合提汗。他们夫妻过来的时候一人骑一辆摩托车,舅妈阿依古丽送孩子们去上学,另一辆摩托上捆着木材。
到这个时候,梁愿醒已经困呆了。一方面他觉得在别人家又吃饭又睡觉,不去帮忙实在不合适,另一方面……太困了,一碗奶茶加上油炸食物,和这温暖的环境,全靠意志力在强撑。
他甚至都快忘了失眠是什么感觉,人怎么能不爱睡觉呢,他想,睡觉是多好的事啊。
阿依达娜和弟弟吃完后站起来,梁愿醒跟着起身,被阿依达娜笑着拦下他了,说:“你补觉,你们都补觉。”
说完,她又跟弟弟用哈萨克语讲了讲他们帮忙抓羊的事儿,巴合提汗“噢!”了一声,过来跟他们握手,用普通话说“谢谢”。
“再睡一下,时间还早。”阿依达娜说,“我们去喂马,然后放牛羊了,今天阿合力应该很晚回来,你们休息好再走。”
巴合提汗的普通话不如姐姐流畅,只复述姐姐的最后半句:“休息好再走!”
草原牧民讲话铿锵有力,二人点头说谢谢。阿依达娜笑着摇头:“也谢谢你们。”
在草原丢羊是常事,羊丢了就要找回来,牲畜们是牧民无比重要的财富,非要是实在找不到了,跑出三四天都找不回来才能放弃。
二人在房子里依偎着睡了。
最近作息很健康,差点儿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睡这一会儿主要是清晨抓羊对体力消耗太大。段青深倒还好,他是骑摩托的,骑马的那位才是惨。
段青深睡了一个多钟头后生物钟激活,自己醒了,梁愿醒还在睡。外面阿依达娜和巴合提汗在修栅栏,他赶紧先去把自己车挪开,接着回去给姐弟俩帮忙。
骑马的那位醒过来之后穿好外套出来,没看时间,不知道现在几点,抬头看看天上……好吧他并不会通过日影判断时间。
他站在毛毡房前,草场空空荡荡,地上的积雪还未消融,昨夜的暴雨随来势汹汹,但没有下很久。梁愿醒向前走了几步,这片天地空旷到让他感觉时间静止。
没有活动的生物,牛羊圈是空的,拴马桩那里没有马。他走到车边,从车里翻出相机和镜头,拿了段青深的哈苏和135定焦,装上镜头,开机。
他没有因为段青深不在身边而恐慌,多半是跟阿依达娜姐弟去放牧了。再者说,这辽远的地界,他留在这里不乱跑才是正确的。
想了想,脚架没有拿。他先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好,前脸那儿扣上,再裹上围巾。
他拿着相机背对毛毡房向前走,孤独的青年在积雪牧场上踩出一排脚印,他的脚印混杂在有蹄类动物们的脚印之中。
这片大地是厚重的,梁愿醒能感觉到每一脚都踩在真正的大地上,不是铺设的水泥沥青或砖石。走出足够远之后,他先停下,看了看前方,寂静的世界没有给他的视线任何回应。
于是他转身,端起相机,135的焦段拍下布拉娜依家的毛毡房和远处的雪山。
“公路”主题套片的第十张,无人之境的家。
不多时,随着身后摩托车引擎声渐渐靠近,他转头,是段青深骑着阿合力的摩托车回来了。他朝那儿笑笑:“你也去放牧了?”
“没,跟了半途,用无人机拍牛羊群的。”段青深停在他旁边,“我给你留字条了,没看见吗?”
“没呀,你放哪儿了?”
“你脑袋边上。”段青深说。
“没看见。”梁愿醒笑笑,“没事,没找见你也没着急,你又不会把我扔这。”
段青深摸摸他头发,夸他:“真乖,知道戴着围巾了,上车吧。”
梁愿醒坐到摩托后座,抱住段青深的腰,说:“你拍了多长的视频?能不能凑个视频出来?”
“不长,应该是跟网上很多旅游博主的重复素材,但这种画面还是要自己拍一点的。”段青深说。
骑车回到房子附近,下车的过程有点艰难,腿打颤。
段青深起先有些不解,随后才反应过来:“骑马颠的吗?大腿内侧肌肉酸痛?”
“啊……?”梁愿醒迷茫了一下,“应该是吧,但不痛,就是觉得使不上劲。”
段青深看看他腿:“还没到酸痛的时候。”
段青深把摩托车锁上,钥匙放回房子里的小桌子上,说:“走吧,刚刚跟阿依达娜说过了,我们休息好就要离开了。”
“嗯。”梁愿醒点点头,又向周围看了看,“我们拍点东西吧。”
两个人支三脚架,段青深拿了车里的尼康,装上镜头。梁愿醒还是在懊悔早上的事情,日出、抓羊什么都没拍到,扶在三脚架上叹气。
旁边段青深找到了一柱很不错的光线,阳光打在雪中小泥坑的一汪水上。他定了长曝光,心中跟着倒数,在最后一秒之前手动拧了一下变焦环。
正俯视的镜头方向挡住了阳光,让这汪水耀眼了起来。拍完,他说:“没事,你早上骑马把我帅得说不出话了。”
“是吗?”梁愿醒看看他。
“放心,都烙脑子里了,等科技发达了,你往我脑袋里戳根线,肯定能读出来。”
“哇那你要记这画面多少年啊?”
段青深放下相机,看看他:“我要是说‘记一辈子’是不是有点土?”
“还行。”
“但我觉得我能做到。”段青深认真地说。
“好。”梁愿醒笑得发梢一扬,“到时候读你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