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人事部上班的第一天下来,叶小安就有了比在超市站了三天还累的感觉。
黄冰冰名如其人,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显然,这位大龄女青年没有接受过微笑培训。至于李巧和陈冬,这俩人倒是客客气气,在客气中疏远,不是因为他们教养有多好,而是因为叶小安多少顶着个“助理”的头衔,并且,叶小安那身得体的西装也为他加分不少。人总是难免势利,一套价格不菲的西装多少让人有点不可小觑之心。
叶小安生平只有一套西装而已,那是毕业时为了找工作面试而置备的,带衬衣领带全套两百八。没下水以前勉强还有点型,一旦下了水就跟风干的菜叶子一般,皱巴巴的惨不忍睹。而他现在身上的这套西装却是朱妈妈送的礼物,说是祝贺他升职。真是难为朱妈妈火眼金睛,在不需要试衣的情况下竟然能为叶小安挑到非常合身的西装。
叶爸叶妈不识货,所以虽然非常感谢,但却不至于诚惶诚恐,而叶小安是识货的,知道这套西装他大半年的工资也未必能买得下来。这份礼让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收吧,礼太重,不收吧,人朱妈妈说了买都买了,按你的尺寸买的,别人穿不了——是穿不了,就朱琲那个头,那肩膀,能直接把这西服给劈两半了。
其实,叶小安本来想说还可以回商场换呗,卖这种衣服的商场不可能不让退换的。可是朱琲在旁边帮腔说你就穿了呗,长辈的心意,推三阻四不好。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小安也只有笑纳了。不过,还别说,这人靠衣装果然没错,穿上这身行头,叶小安立马蹭蹭的晋级几个档次,那叫一个“帅”!
“这回真像个白领精英了。”朱琲在给叶小安打领带的时候说,说得叶小安脸上热辣辣的,升职了,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可是要是让人看出自己的高兴那多别扭啊。
朱琲打领带的手法相当娴熟。叶小安自己以前那套行头的领带是那种十块钱一条的免结领带,往脖子上一套一拉完事,所谓传说中的“打”领带,他是完全不会的。因此,出门前,朱妈妈送的那条真丝的高级领带只能由朱琲来替他“打”了。
可想而知,在朱家母子的精心捣拾下,出现在庆升百货办公区的叶小安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而这身打扮也让他在人事部的位置格外微妙起来——一个理应没身份没背景的普通员工看起来似乎没那么普通呢!
“我说,你们朱家会不会也在企业内部搞帮派整内讧啊?”一头扎进来接他的朱琲的宾利车里,叶小安迫不及待的一把扯开顶在喉咙上的领带,绑了一天了,连午饭时都没敢松一下,就因为不会打领带——呵,能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啊。
“你在庆升三年,你不是更有发言权么?”朱琲轻飘飘的将球给他踢了回来。
“嗨,别提了,现在我才知道基层和上层之间隔着的岂止是一座山——咱小老百姓,只看见眼皮底下那点儿事,至于你们上层的那些尔虞我诈谁看得见了?也没那心思去管。”
“看来这第一天上班,你感触很深啊?”
“那是。我那感觉就是不小心踩一滩软泥上,这心就放不下来,总觉得脚下不稳,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朱琲点头,“不错,虽然有些事情上你的确又迟钝又笨,不过职场感觉却还算灵敏。才一天就已经了悟个七七八八,看来你的职场生活不太需要人操心。”
“早知道,我就还是干我的收银算了,省事。”以前做收银的时候哪有这种脚下虚浮的感觉呀,业绩都明面上摆着,错了就是错了,谁都帮不了你,可要做得好那也是桌面摆着的,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然而人事部小小一方天地反倒让他心里没了底,明面上看到的东西未必是事实的真相。
叶小安低下头,“朱琲,我有点怕我应付不来。”
“为什么这样想?”
“今天让我整理人事档案的时候,我看管理层这些都是研究生,硕士什么的,就我一个本科而已,而且还是没有学位的野鸡大学……”以前在超市自己一个本科生已经稀罕得不行,谁还在乎你是名牌还是野鸡?所以叶小安一直以来都自我感觉良好,在那里,他是鹤立鸡群。然而,在管理区,那可就是人才济济了,其中不乏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他这种连个学位都没有还是三流大学出来的实在是少之又少,鸡立鹤群就是他的现状。
“你在自卑?”朱琲很惊讶,连眉毛都挑起来了。
谁t自卑了?
瞪着眼睛对上朱琲的目光,叶小安顿时就蔫了,呃,好吧,是有点儿了!
叶小安垂头丧气,刚毕业那会儿找工作的时候也没少因为文凭碰壁,人家就冲着你的文凭连面试的机会都不肯给你了,没法子,北京是个人才济济的地方,不仅每年自产大量高级人才,全国各地的人才也往这个地方挤,叶小安这种野鸡大学毕业的给挤得都快没立足之地了。要不,他也不会安心窝在庆升做上几年的收银——与其一再碰壁粉碎自己的自信,还不如做一份退而求其次的稳定工作算了,而且,从工资的角度来说,不见得比他那些同学差多少。徐燕一房产中介,底薪甚至比他还低,就算有高额提成,可那也要辛辛苦苦比自己付出更多的努力做出来的,要没提成,那日子就真不如自己。
谋职时遭遇的文凭歧视自然让出身小门小户的叶小安在人名头响亮的世族大家面前自残形秽了,因此,想也知道他的升职让人家出身名门的情何以堪?何况,他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就被推上了人事助理的位置。那么虎视眈眈盯着他等着看他出糗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少。
朱琲无奈的摇头苦笑,“叶小安啊叶小安,我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应该骂你够蠢?”
朱琲说:“聪明是因为你的确很识时务,了解自己的处境,对时局把握得比较准确。蠢是因为你就是一自扰的庸人——说了你又该说我老生常谈……谁都知道比尔盖茨连大学都没毕业,可看看今天他的成就,谁还在乎他是什么文凭?你要行,没人会在乎你的文凭,你要不行,你就是哈佛毕业也没用。企业要的是能做事的人才,又不是文凭展览馆——如果你认为你没本事在这个岗位上做下去,那么我甚至可以出面去给你说让你再回去做收银,你说,你行还是不行?”
哟,这人急眼了!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
叶小安嘀咕,“谁说我不行的?我不过就是发发牢骚而已嘛,至于你反应这么大?”
朱琲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住车,笑容暧昧,“你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的,半推半就,能怪我起反应么?”
叶小安瞪着那一闪一闪的黄灯,直到绿灯亮起,他才吃过味来,“你个色猪!”一拳打过去,人肩上的肌肉紧绷绷的,跟打在橡皮上一样,没见半点动静,倒是叶小安自己觉得出力过猛,手有点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