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处地方出乎茹果的意料,那竟是一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积木店。横纵交错的货架上摆满了颜色丰富、各式各样的积木模型,茹果走在货架之间,莫名地感觉心情很好。她驻足在一处摆放微型积木的货架前,观察着那展示盒里精巧的房屋模型。有典型的四合院,层叠的院落里栽着海棠和芭蕉树;有三层高的洋楼,每个房间都被精心布置;也有各种店铺,卖甜品的、卖螺蛳粉的、卖宠物的,应有尽有。这简直就是茹果梦想中的地方,可以一次性畅快地买个够。可惜只能饱个眼福,她沉浸式地逛着、看着,仿佛真是来消遣时间的。
忽而想起这不是现实世界,茹果环望四周想找个人,但见一个穿着像售货员的女士眨眼间就瞬移到她面前。“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她职业性微笑着,令茹果觉得有点背后凉。
“你有见过其他人,不对,是其他顾客吗?”茹果问。那女士微笑着摇头,“只有一些孩子在你追我赶,不见家长。”茹果点头,“好的,谢谢。我自己再转下。”女士善意地提醒道:“您注意安全,别被莽撞的孩子绊倒。”说完她就转身隐没在货架背后。
茹果正要接着往前走,忽闻背后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哥哥,你看见我的妈妈了吗?”吓了茹果一跳,忙扶住身旁的货架。她转身看见那孩子模样的小人物,一头粗糙的金,一张芭比娃娃般的脸,忽闪着大眼睛,长睫毛上还有些水滴。她就抿着樱桃般的红唇,等着茹果回答。茹果只得实话实说:“抱歉,我没有见过你的妈妈。”她听后有些生气,右手紧紧地攥着拖地连衣裙的一角,左手里握着一束鲜艳的石蒜花。鲜红的花束与她雪白的胳膊、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更为娇艳。“真的吗?”她又问一遍,似乎有些怀疑。“真的,我刚到这里,只看见一个导购姐姐。”茹果尽量使声音语气听起来真诚。那孩子低下头,不知思考什么,转身也像刚才的导购那样消失在货架后。
茹果继续寻人,只盼着能遇见三两。走着便听见有成人的声音在轻声唤着:“禾苗?如果?王哥?”闻声过去,果然是秦天。秦天看见茹果也按耐不住内心的高兴,咧着嘴憨憨地笑:“如果,真的是你。我就知道能再遇上你。”
茹果见他身旁没有别人,知道目前只有他和她两个活人。“你遇见孩子了吗?”茹果问。“孩子?是活人的孩子吗?”秦天不解。“是这里的孩子。我刚碰上一金女孩,正在找她的妈妈。”茹果解释。说着就隐约听见不远处的货架后有声音在争吵,两人谨慎地靠近,逐渐听清楚是两个声音相似的女孩子在争吵着选哪一款积木。两人躲在货架一侧,偷偷地观察着那两个女孩。
背对自己的女孩有一头棕色长,穿着齐膝的背带裙和黑色的皮鞋。而侧对自己的女孩也有一头棕色长,也穿着齐膝的背带裙和黑色的皮鞋。很明显,她们是一对双胞胎。侧身的女孩先现货架后的两人,警惕地用肩膀轻撞了下背对的女孩,二人停下争吵,一并转身望着两人藏身的地方。两人无奈,只得从货架后走出,看见女孩们浅蓝色的眸子里尽是疑惑。
“我们是顾客。”秦天解释到。
“那他不能帮我们解决麻烦了。”一个女孩对另一个说。
“什么麻烦?没准儿我能……”没等他说完,两个女孩就一起转身,走向货架后。他还想追上去,但被茹果拉住了。茹果说:“没用的,她们一转弯就消失了。”秦天失落地说:“是我刚讲错话了吗?”茹果安慰道:“没关系的,那不是重点。你注意到没有?她们两个的身体有些奇怪。”
“身体奇怪?”秦天感觉自己有些脸红,“我也不好注意人家女孩的身体。”
“她们是连在一起的。”茹果说,“在胯部的位置,用裙子遮盖着,并不明显。”秦天看着她一副男人的模样,却讲着这些从形象上看不甚得体的话,着实有些违和,还有点儿可爱。
“想什么呢?”茹果见秦天在傻笑,一猜准没什么好话。“如果,还是你观察得细致。我只看着她们的脸,现左侧的女孩额头上有块红斑,右侧的没有。”秦天说。
想到这里的主要任务大概率也不会是分辨双胞胎这种事情,茹果建议继续往前走,好收获更多线索。
果然转角处又碰上一个孩子。男孩头顶灰色的卷,穿着深蓝色的牛仔外套和长裤,在胸前抱着一束桔梗。“你们是预定花束的顾客吗?”男孩仰着头问。
秦天谨慎地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求助地看向茹果。“是的。”茹果回答。男孩皱了皱眉头,再次打量一番二人,开口道:“你在撒谎。我知道的顾客是一个带着八角帽的人。”说完,他紧护着胸前的桔梗,皱着眉头跑开了。
秦天跺脚,“这群孩子真是的,都不给人问话的机会。”
“还是问得不对。”茹果说,“其实他们都没有什么心思的,只想着解决自己的问题。”她暗自埋怨起自己的思绪,时常像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多想就意味着多些麻烦症结,越想头绪越多,缠着缠着就成了一团乱麻,再也难解开。她想到一词:作茧自缚,形容起自己的这般处境再合适不过。她就是茧中的那只虫,可能永远都撕不破这层层紧裹的茧壳,也可能明日就找到一把利刃,轻易地割裂了它。
秦天忽然说:“快听!有人声,像成年人的声音。”这将茹果的思绪拉回原地。两人循着声源处慢慢接近,现是一高一矮的两人。矮的那个几乎和那些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长相上没有他们精致。对方也现了茹果和秦天,高的女人先开口问:“你们也是外来者吗?”
茹果激动地喊道:“三两!是你,我是茹果啊。”她对声音极其敏感,尤其是人声,下意识地将它们标记为灵魂的特殊烙印,闻其声便知其人。声音的世界对茹果而言,是独属于自己的特定维度的世界,也是由各种声音编织而成的丰富且完整的世界。这些声音真实地存在过,被她记在某处成为一种符号,相互间由无形的丝线勾连着,描绘出她想要的形态,构成声音世界里的一道道风景。
她自嘲过自己是个有收集癖的怪人,堆攒过许多无实用价值的东西,就那么放置着,直至被她几近遗忘。或许能偶尔想起,也懒得再翻箱倒柜地挑出来。这些东西原本各式各样,堆放在一处久了就变得一般模样。她再也分不出什么优劣喜恶,都一通埋在记忆城池的某块土地之下,等待芽的没有动静,偶有冒出些不知名的杂草也不在意,便逐渐随它荒废了。可声音是个例外,它们没有被埋下地下,而被精心布置在随时可观的地方。
三两欣慰地笑着:“你又激动了一次,茹果。”茹果微微红了脸,眼神忙去寻找那些孩子的身影。
“他们都有问题,但都无关紧要。或许有解法,或许压根儿就没有答案。”三两若有所思,“任务在他们身上,但也不完全在那里。”
“可货架上的这些积木盒子只能看,动不了……”秦天重新打量着身侧的货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叔叔,你看见我的妈妈了吗?”他被吓得一激灵,猛地扭头,只见一金孩子正仰着头望着自己。
其他人也闻声看过去,那孩子雪白的皮肤罕有血色,就像一只极为脆弱的瓷娃娃。它只盯着秦天看,这让秦天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三两观察着它,忽然问:“你的连衣裙去哪里了?妈妈不喜欢你昨天齐肩的头吗?”
孩子听了问话,缓缓地将目光移向三两,不情愿地答道:“裙子皱了,就要换掉。妈妈说,更短的头更好梳理。”说完就“哒哒哒”地跑向货架后,消失在转角处。
茹果顿然想起昨天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穿连衣裙的金女孩。“你昨天见过她?”她看向三两。三两道:“怎么可能?是刚来时遇上的。他们的时间很混乱,讲‘昨天’和‘刚才’是一个概念。”
“这么说,她不是找不到妈妈,只是被设置成机械地问这个问题而已。”秦天说,“其他孩子大概率也一样。”
四人决定继续寻找其他孩子,将他们的问题都破解掉,没准儿能找到什么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