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倚川非常痛苦地说:“陈老师,我是哪里有问题?”
松虞直言不讳地说:“你被他带跑了。”
杨倚川轻轻“啊”了一声,面露不解。
松虞:“江左的状态是对的。父亲死了,石青失去了一切,所以他必须要恨沈妄,否则他的人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他需要在这场戏里,尽情宣泄自己的悲痛和愤怒。那么你呢?”
杨倚川迟疑道:“他要放,我就……应该收。”
“你的确演出了内敛,但这不是问题所在——先回答我,小川,为什么沈妄面对义弟的指责,一句话都没有为自己辩解?”
杨倚川还在拧眉思考。
江左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嘴道:“……因为有权有势的大佬都不爱说话?”
杨公子立刻恼羞成怒地大喊:“给我闭嘴!”
松虞也被这句话逗笑了。
她嘴唇微勾,看着苦苦思索的杨倚川,不再卖关子:“因为他的自尊心。”
“沈妄和石青一样,其实都经历了丧亲之痛。但
就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昔日的兄弟却不信任他,甚至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
“所以在这个时刻,他越是不为自己辩白,就说明他受伤越深。”
杨倚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松虞:“而你刚才演出了他的气势,他的阴郁……但偏偏没有演出他的痛苦。”
杨倚川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她耐心地笑了笑,又继续说:“其实我最近看你的表演,都有同一个问题。”
对方重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眼巴巴地看着松虞。
松虞的声音柔和轻缓,说出的话却很一针见血:“你太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一个枭雄,所以一直在尽力放大他冷酷无情的那一面。”
“但不是这样的。沈妄不是反派,而是主角。他也不是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受伤,会孤独,也会舔舐伤口。要演他,就一定要接纳他的全部。要发自内心地认同他,理解他……爱他。”
*
池晏来到片场的时候,恰好听到了松虞对杨倚川讲的最后一段戏。
他原本就是推开了不少工作,刻意赶回片场,想要见她一面。
但这段话却令他一怔。
那一刻陈松虞站在凌乱的道具中央,周围光线昏暗,灰尘仆仆,忙碌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
而她的面容如此恬静,简直光芒四射,比任何一个演员,都来得更耀眼。
脑海里反复回响起她的声音:“沈妄不是反派,而是主角。他也不是神,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认同他,理解他,爱他。”
于是池晏并没有打扰她,反而就站在角落,无声地看着他们重新拍完了这场戏。
轮到正式开拍时,一切都很顺利。
杨倚川表现完美,松虞也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束光。
镜头里的沈妄,站在黑暗深处。却恰好有一束光线,从他头顶的天窗上倾泻而下,照得他如天神一般,被明与暗分割。人性、神性与兽性的纠葛。
而这一刻的松虞,坐在监视器前。
尽管上半身微微前倾,她的坐姿依然端庄而笔直。
荧幕细微的反光,像碎钻折射出的光线,都落进那双明亮的双眸里。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脸畔的一截碎发,在迷离的光线下,像被镀上了金边的细绒,无声地颤动着。
池晏不自觉地站到她身后,想要帮她挽起那束头发。
但就在此时,头顶传来轻微的、刺耳的不和谐声,他警觉地抬起头。
一只巨大的顶灯,直直地朝着他们摔下来——
他眼疾手快地揽住了松虞。
两个人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翻滚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