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天气和南京差不多,刚进入七月,已经热得不行了,湿度带来的憋闷,没走一会儿,他们就出汗了。过了天桥有一家烟杂店,店面不起眼,可是门口挂着一块硬板纸,焦黄的纸板上用黑笔写着大大的“冷饮”二字,实在是吸引人的眼球,四美和二强在店门口站定后,脚步便是再不愿多挪一步了。这两个字几个孩子在学校里都学过,意思自然也都明白。正是又热又闷的时候,看到这块板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二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都感受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带着雪糕味儿的凉气。
乔一成瞧着弟弟妹妹们这一脸向往的样儿,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他伸出食指点了点二强的额头,万分嫌弃地说:“古人望梅止渴,你们望冷饮止步,也太没出息了吧!”
“可是大哥,这可是冷饮啊!”乔二强摸了摸脑门,继续闭上眼一脸享受,“听说这儿有卖一种叫娃娃雪糕的,可好吃了,大哥给我买一根行吗?”
“你这会儿倒是消息灵通了,这股劲儿要是用在学习上,不但不可能留三回级,提前毕业读初中也不是做梦啊乔二强!”
“……”
乔一成这人吧,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口是心非。一边骂着乔二强,一边还是掏了十块钱给他,让他每人买一根。好在乔二强向来记吃不记打,拿了钱便乐颠颠地拽着弟弟妹妹过去商量吃啥。几个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五分钟,才决定了各自想要的品种。付钱的时候,老板看这几个孩子机灵可爱,还抓了一把话梅糖送给他们,酸酸甜甜的滋味儿让他们念叨了一路。
明天就要去领奖了,莫三鼻执意要给乔一成买一件衣服,让他风风光光地上台。但是当乔一成站在培罗蒙的门口时,还是有些胆怯了。这亮堂的铺面,化着淡妆的营业员,衣服不是随随便便地摆在那里,而是穿在假人模特的身上。乔一成觉得,这比当初姨夫送自己的那件大衣还要高级。
莫三鼻回头见乔一成站在那儿发呆,又折回去用肩膀撞了撞他的,问道:“怎么不进去?时间不早了,买完还得带他们去吃饭呢!孩子们也该饿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乔一成瞅了眼橱窗里那件风衣的价格,“就是个三等奖,不值得。”
“值得,而且你值得更好的。这只是一个开始,你得体体面面地迈出这第一步。乔一成,你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让我为你做点儿事好吗?”
“可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实在太贵重了。”
“孩子们都看着呢,你这样我多没面子?”莫三鼻说罢又凑近了乔一成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接着道,“我也买一件,回头咱俩去照相馆拍一张,就当结婚照了。结婚不得穿好点儿?”
“胡闹!”
乔一成一听这话,脸“腾”一下红了,可是莫三鼻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再拒绝便说不过去了,最后还是走进了店里。这会儿是大夏天,他们就选了两件款式简洁大方的衬衫。乔一成平日里不太在意穿着,一件毛衣袖口都磨破了,照穿不误。这会儿店员按照他的尺寸给他挑了件烟灰色的细条纹衬衫,挺括的衣领,剪裁合体的下摆,他刚从试衣间出来,店员还没说话,四美先跑过来围着他转圈了。
“大哥,原来你这么帅啊!!!”作为乔家头号外貌协会会员,乔四美在这方面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三姐,你说是不是?大哥真的好帅啊!”
“大哥本来就好看,”三丽在后头点点头接话,“这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四美听到三丽的话,恍然大悟地说:“难怪大哥最疼你了,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确实厉害。”
乔一成没穿过这样正式的衣服,只觉得脖子勒得慌,两只手也不知道放哪儿。正站在那儿尴尬时,莫三鼻也换好衣服出来了。营业员替他挑的是一件墨绿色丝光的衬衫,在店里日光灯的照射下,泛着隐隐的银光。
这两人身量都挺高,只不过一个瘦一些,另一个壮实一些。先前进来时,他俩都穿得普普通通,店员也没在意,这会儿换好衣服,居然都显得很是挺拔贵气。而且尽管明明两人都是男的,但站在一起竟然有种很般配的感觉,只是这话店员不敢说,只一个劲儿地夸他们帅气,好看。
镜子中映出乔一成和莫三鼻的身影,乔一成抬头时,边上的莫三鼻也正好望过来,两人的目光短暂接触后,又很快分开,只是心里都有着止不住的甜蜜。拎着袋子出来时,乔一成心想:这衣服以后得好好挂在衣橱里,定期拿出来熨烫一下,怎么说也是婚服,一辈子一次的事儿,珍而重之是应当的。
第二天的颁奖仪式简单而隆重,主办方考虑得很周到,得知乔一成还带着家属来,大手一挥,让他们都来会场观摩了。三等奖是第一个颁发的,乔一成和另两位获奖者站在舞台的中央,头顶的聚光灯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他还是看到了台下那几个人拼命鼓掌,用口型喊着大哥最棒的样子。乔一成想,这一个画面他大概能记一辈子。并不是因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得奖,而是因为有人这么爱他在乎他,不计任何得失和利益,只是单纯地为他高兴和自豪。
他们在上海玩了整整四天。去豫园吃了南翔小笼,觉得好像还是南京的汤包更好吃些,但是边上的五香豆和梨膏糖很可口;在沈大成吃了香甜软糯的糕点;去外滩看了万国建筑群;在大世界照了哈哈镜,四美看到镜子里又矮又胖的二强,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