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萧潋意与徐忘云一同溜出了军营。
峪阳县县令早在瘟疫初时便卷上钱财跑了,主官已逃,其下三班六房便也三三两两的散去,关押的犯人们自拆了牢门哄逃而去,如今的峪阳县府,也只不过一座空壳而已。
大牢中,萧潋意与徐忘云摸索一阵,徐忘云拾起地上铺着的稻草捻了几下,道:“不大一样。”
萧潋意看他一眼,却说:“脏。”
这话说得好像那日在乱葬岗尸体堆中翻来找去的不是他一样。徐忘云没搭理他,“这里的更干。”
“嗯。”萧潋意也拾起一根折了折,“是要韧一些。”
大牢阴湿,地上铺的稻草吸了潮气大多要软一些。徐忘云沉吟片刻,道:“不大一样。”
“乱葬岗上阴冷,也许是在那被捂得更软了些呢。”
徐忘云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圈窄小阴暗的牢房,“那些人若是这里的犯人,莫不成是第一批感染的人,病后便被丢进了乱葬岗。”
萧潋意将那稻草扔了,掏出个布巾一根根将手指擦净,“阿云说得有理。牢中阴湿,又常有鼠虫出没,这种东西最容易带些脏病。鼠传人,人传百,这场疫乱怕就是这么来的。”
“峪阳县令早就知道。”
“他肯定早就知道,不光知道,还知情不报,想着要将这事捂下去,这才有一个丢一个。”
“但没捂住。”
“嗯。”萧潋意点了点头,“这东西有一个就会有十个,何况是人这样密集的地方……这样的蠢东西是怎么做上县令的?”
徐忘云摸了摸大牢的栏杆,那上面常年潮湿,木头已腐烂不堪,遍生霉斑。萧潋意一把将他的手扯下来了,蹙眉又低声重复道:“脏。”
“这栏杆越到下面腐烂得越厉害,霉斑生得也越多。”
“嗯?”
徐忘云道:“下面有东西。”
萧潋意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只比大牢还要更阴湿些的,也就只有地牢了。”
徐忘云四下看过一圈,道:“入口不在这。”
萧潋意深思片刻,用脚踢开了地上的一层稻草,徐忘云忽然说:“有人。”
萧潋意猛地抬头,身侧徐忘云已像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他愣了一瞬,立刻紧跟了上去。城中街上久无人烟,自然没有灯火,浓厚夜色中,二人瞧见街角尽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萧潋意追上徐忘云,叫道:“阿云,你不许丢下我!”
徐忘云没搭理他,目光紧盯着眼前的黑影,眨眼窜出了半条街远,萧潋意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眼见快要追上,萧潋意忽然低声急促道:“阿云!回头!”
徐忘云正要跃上墙头拦下那人,听了这一句,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收了脚势,急急刹住了。那黑影抓住这空挡,眨眼便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徐忘云回头望他,他知道萧潋意不会贸然叫住他,问道:“怎么?”
萧潋意两步走过来,扯出面巾将徐忘云的脸遮上了,眉心紧蹙,“那人身上有红疹。”
徐忘云明白过来,他竟完全没看到,“和那十一人一样?”
“嗯。”萧潋意说:“夜色太黑,我也没看太真切,只模糊瞧见那人奔逃时露出来的一条手臂,密密一片红……应当是没错。”
与那乱葬岗上的人生了一样红疹的人……难不成也是在大牢中关押的犯人。
可疫乱已起了这么久,乱葬岗上的那些人都已烂成了一堆白骨,怎么这人却还活着?
“沈公子?”
二人正沉思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们对视了一眼,同时回头,见后方站了个紫衣男子,果然是萧文壁。
萧文壁望着他们,面上盈着谦和有礼的浅笑,道:“深更半夜的,二位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