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享用过精美的食物和美酒,离开餐厅后,天还没黑透,而街道上的华灯已经一盏一盏由远及近地被点亮。面对与乡下截然不同的夜景,加德纳太太提议坐马车带两个侄女逛逛西区,两位侄女十分乐意,加德纳先生也欣然应允。
马车轻快地行驶在十九世纪初的伦敦街道上。
与贫穷而肮脏的东区及泰晤士河南岸不同,这边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布满精美人工庭园景致的摄政公园、曾作英王亨利八世猎鹿场的海德公园、社交季清早那条步道上挤满骑着饰了华美配件骏马的贵族们的肯辛顿花园,哦,对了,当然不能遗漏西敏寺区——既然莉迪亚此次进城的目的就在那一带。
加德纳夫妇带着贝内特小姐们来到西敏寺区,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远远看一眼涂了白色外墙的白金汉宫、被称为西敏寺宫殿的国会议事堂,还有那座雄伟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在参观过附近所有值得看的地方后,舅母提议回去,于是马车掉头。
“哦,这是圣詹姆士街,”马车经过一座三层高大建筑物旁边的时候,舅父随手指点给侄女看,“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高傲而冷漠,不屑和我们这种阶层的人往来。即便有部分人愿意纡尊降贵,与他们打交道时,也要非常注意方式。不过,附近街上倒有几家不错的商店和咖啡馆,什么时候有空了,让你们舅母带你们来逛逛街,喝杯咖啡。”
“是的,”舅母笑着接话,“附近几家商店很是不错,光装潢就花费至少几百英镑,值得一去。年轻姑娘们要想知道现在伦敦最时髦的打扮,到这里来就行了,贵夫人们白天没事就到这一带逛街,权当是炫耀自己一身行头的机会吧。”
莉迪亚聚精会神地沉浸在突然铺陈在她眼前的崭新世界里时,伊丽莎白倒是想起了达西小姐。
上次在修女院分别的时候,她给的地址就是圣詹姆士街,自己也答应过,要是来伦敦就会通知她的。
她扭头再次看了眼被抛在马车后的那条宽阔街道,决定过两天,等手头的事情都处置完毕了,再给她传一封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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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舅母的陪同下,伊丽莎白带了穿得整整齐齐的莉迪亚来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向神职接待说明来意,并递上霍克伯爵夫人的介绍信后,她们被带到位于东侧的修道院,见到了负责圣诗班事务的爱德森修女。
爱德森修女比想象中的要和气得多。在教室里,她亲自弹钢琴为莉迪亚伴奏。听她唱完《平安夜》后,沉吟不语。
莉迪亚双手绞在一起,十个手指头都要扭成麻绳了,眼巴巴地看着爱德森修女,一边的伊丽莎白也绷着——就连她也听出来,大概因为紧张,莉迪亚的嗓音发抖,一开始甚至还有点跑调——就在她决定厚着脸皮开口央求再给莉迪亚一个机会时,爱德森修女问:“会唱《成为我异象》吗?”
这是一首流传自8世纪的圣歌,难度比《平安夜》要高,更考验演唱者的唱功。
莉迪亚紧张地点头。
“那再唱这一首试试。”爱德森修女和颜悦色地道,“别紧张,像你平时练习一样地唱。”
莉迪亚下意识地看向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朝她点头,用口型做出无声的“你能行”的鼓励。
莉迪亚清了清嗓音,在钢琴的伴奏下,重新开始演唱。
或许因为爱德森修女的和善,或许因为来自姐妹的鼓励,这一次,以伊丽莎白的耳朵来判断,她基本唱出了平时的水准。唱完了,钢琴声停止,莉迪亚再次眼巴巴地看着主考官。
爱德森修女说:“嗓音不错,但底子稍弱……”
伊丽莎白的心一沉,就在以为要没戏的时候,修女面露微笑,“但是,既然有伯爵夫人和琼斯先生的联合推荐,我相信你一定是位聪明好学的好姑娘。那就加入到我们中间吧,欢迎你的到来,贝内特小姐。”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反应过来的莉迪亚兴奋地轻声低呼,跑过来紧紧抱住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也喜出望外,带着莉迪亚向修女致谢,得知了接下来每周的练习安排后,姐妹俩和舅母一道高高兴兴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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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太顺利了,顺利得连伊丽莎白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以当时爱德森修女的神情看,她几乎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显然,伯爵夫人和那位没听过的“琼斯先生”从中起了重大作用,这才让她最后做出这个决定。
回来后,伊丽莎白想着爱德森修女当时说的那句话,断定琼斯先生应该和伯爵夫人有关,心里更加感激,坐下来先给伯爵夫人写了封诚挚的感谢信,再给贝内特先生写了封报喜信,最后,连同要给爱德华·怀特先生的漫画一道,送到附近的邮局分别寄了出去。
第二天的午后,加德纳先生顺道送莉迪亚去教堂,伊丽莎白在起居室里和舅母一道陪几个表弟妹玩游戏,这时候,门口传来门铃被揿动的声音,女佣去开门,没一会儿,急匆匆跑了回来。
“太太,来了一位自称爱德华·怀特的年轻人,说是伊丽莎白小姐的朋友,知道她来伦敦,特意过来拜访。”
加德纳太太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惊讶地站起来,“哦,是的。是在维希修女院时认识的,可以算是朋友。他是伯爵夫人的外甥。但我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
加德纳太太露出一种“你别说啦,我都明白啦”的表情,跟着站了起来,笑,“那就去把客人迎进来吧!安娜——”她叫家里的佣人,“来客人了!快来帮个忙,赶紧把这里收拾下,再带杰克他们到育婴室里去……”
伊丽莎白对舅母的暧昧表情感到有点无奈,但怀特先生人都在门口了,也顾不得多解释,急匆匆整理过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后,就与舅母一道去门口迎接。
来访者衣冠楚楚,手持鲜花,彬彬有礼地朝加德纳太太行礼后,立刻为自己的冒昧前来表达歉意,“但是,”他接着说,“倘若知道了伊丽莎白小姐的住处而不来拜访,那就显得我更加失礼。”
怀特先生刚一亮相,就用他的英俊和谦和给加德纳太太留下极好的印象,当得知他还是伦敦医科大学的副教授后,显得更加惊讶,很快,她就回过了神儿,笑容满面地请客人进来,引到起居室,陪坐片刻后,就借故离开,把地方让给了伊丽莎白和客人。
“伊丽莎白小姐,女管家收到你的信后,立刻就转给我。您画得太好了,完美地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甚至超乎我的想象。知道您住在您舅母家,我忍不住就过来了,想亲口对您表达感激之意,您不会责备我的冒昧吧?”
等加德纳太太离开,怀特先生再次为自己的到来表达歉意。
伊丽莎白在投寄给女管家的信里附上过自己的地址,当时想着倘若需要修改的话,方便联系。
“您太客气了!”伊丽莎白笑了,“只要您觉得合意,我就放心了,何至于要您亲自上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