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商量一下嘛,最近手头有点紧。要不这样,我给你打工,我给你打工还不行,这个假期,随便使唤。我给客人洗头,怎么样?”
“你还会洗头?”
店里除了丽莲,还另外雇了一位大姐,专门帮客人洗头。
“怎么不会?我看王姨洗都看会了。”
“要钱做什么?”
“秘密!我们花季少女,要用钱的地方很多的好不好?”
“那你一颗头收费几块?”
“我不要多,五块。”
齐丽莲惊异地停下手里的剪子,“我洗剪吹一个才收人十五,你要五块?你一个童工,一块还差不多。”
“一块太少了!至少三块!”
丽莲姐拿镜子给客人照,“你看后边这个长度可以吧?”
小奇只好再降价:“两块两块!不能再少了!”
晚些时候,小奇在电话里与泳柔算这笔账:“一天十个头,就是二十块,七天”
泳柔接话:“一百四十。”
“没错!”小奇压低声音,“这不就一半了吗?这钱,全给你!免得阿耀一直叽叽歪歪。”
方泳柔握着电话分机,躲在楼梯上,探头向下望去,阿爸阿妈正在收拾厅堂。一天生意已做完了,门外的卷闸落下一半,国庆假期,岛上游客激增,她帮着跑堂,一整天都团团转,这时候才终于歇脚,躲起来与小奇打一会儿电话。“那你岂不是七天都不能休息?一直洗头,手都要洗皱了。要不,你只干三天,六十块也很多了。”
“那不行,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电话那头响起丽莲姐的声音:“齐小奇,干什么打电话那么久?又跟阿柔煲粥。话说不完明天骑个车去说个够。”
小奇大声回道:“丽莲,你怎么那么小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小气?你看你这个鼻子眼睛嘴长这么好看是像谁?我小气,我就把你生得像你那个丑阿爸。”
母女二人在那头斗个没完,泳柔听听笑笑,直到电话挂了,阿妈恰好走上楼梯来。“又跟小奇打电话呀?她们家今天肯定也生意很好吧?”阿妈眉开眼笑,纵是疲惫仍心情爽利,“地主爷保佑,这个假期,大家都财源滚滚!她妈妈怎么样?”
“还那样嘛。”
阿妈连连点头,“那就好,她一个人多不容易。”
阿爸在楼下问:“你们在讲谁?小奇她妈?我看她也是个厉害人物。”
整个南岛无人不知,奇丽美的齐丽莲是个烈女,三十岁不到死了老公,撇下儿子拖着女儿离了方口村的婆家,第三天就给女儿改了姓,从此与同是寡妇、同是剪头匠的婆婆结了深仇大怨。一个女人家在县里开廊,起初总有下三滥以为是做皮肉生意,上门来浮言浪语兼动手动脚,统统被丽莲姐乱杖打出,追着打了三条街还不解气,开业十天,派出所出警四次,有一次还是对方被打得报了警。
阿爸拿厨房剩下的一点虾、蛤,还有鱿鱼的边角料,炒一个杂烩面,热腾腾端出来,泳柔跑去接,阿爸说:“地主爷先吃。”泳柔就把盛面的搪瓷大盆端在掌心,往神牌位三鞠躬,心里默念,老爷保佑阿爸阿妈,保佑小奇和丽莲姐,也保佑泳柔。
油汪汪的香气扑鼻,她偷偷咽口水。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宵夜,阿妈一边挑面条到她碗里,一边啊哟哟地讲:“我们阿柔多厉害,一整天,没算错一个数,没记错一个单。我从厨房端出来一个白灼虾,走去那一桌,她马上说,不是这桌,这桌是椒盐虾。也不是那桌,那桌后点的。”
她听得又喜又羞,边吃边抿嘴笑,又夹一只最大的虾到她妈妈碗里,说这个好吃。
在家里帮工,当然是一毛都没得,她与小奇不一样,可没法正大光明说什么“花季少女用钱的地方多了”,但能得这样一句话,她也觉得好。
阿妈问阿爸:“过两天,小叔他们是不是从市里回来?我们备点什么?阿细回来没有?”小叔即是阿爸的小弟,在海对岸的城里做些小生意。
“没回来。”
“学生放假,她不回来,一个人在教师宿舍啊?”
“不知她,不回来也好,一回来,肯定又跟大哥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