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机会了,我妈在我十七岁那年就死了。”缪万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无悲无喜,像是在介绍不相关的人:“她不爱我,所以我也不爱她,像这样培养亲子感情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我爸是大企业家,几分钟能挣上百万,但是他脑子里装的全是我妈,我妈死后他就只爱他自己了,谁能从他身上得到一刻温情怕是上辈子磕破头造来的孽。”
乌龙低下头,一口气闷在胸口,堵得心疼。
缪万见不得别人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他烦躁地制止:“不准可怜我,又不是没有他们活不了,我从小就把自己当孤儿看的,有车有房父母双忙,这种好日子别人求都求不来。”
于是乌龙抬起头,认真地否认:“没有可怜你。”
缪万试图从他的表情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结果嘴里被乌龙塞了一颗鱼丸,他下意识地哈了几口热气,心想乌龙一点也不爱幼,要烫死他。
“不烫的。”乌龙说。
缪万用舌头感受了一下,确实是能入口的温度,他嚼巴两下吃了下去。
“刚才真的很烫,是我吹凉的。”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没理,但乌龙还是认下了:“那我再多凉一会儿。”
缪万扶额:“你这脾气”
乌龙问:“脾气怎么了?”
缪万脑海里思索着各种词汇,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太我可太喜欢了。”
目光里乌龙的脸瞬间染上了一抹红晕,缪万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纯情小狗的娇羞?
他一般有疑问当场就要弄清楚:“你脸红什么?”
乌龙脸上虽然挂着红,但回答也同样直接:“你说喜欢我,我太开心了。”
缪万想到了高中的女同学,迟疑道:“莫非你也喜欢我?”
乌龙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当然了。”
缪万乘胜追击:“哪种喜欢?”
乌龙愣住了。
追溯到乌龙生命之初,他就已经带着勘察人间的使命而活了。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他被一个人类带回了家,在犬类天性的驱使下,他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的爱,他没有母亲教他如何去爱,或许是他不记得母亲了,但是爱主人对他的种族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困了就会睡觉一样。
他不知道这件事如何用人类的语言表达,第一位主人打了只山雀都会把锅里的肉分一半给他,在简陋的屋子前搭了一个同样简陋的挡雨小窝棚给他,归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头说夸他真乖又替主人看好了一天家。
他发现他的主人也同样爱着他,那时他不知道这叫爱,直到主人抱着他说“大黄我太喜欢你了!”,他想,原来我是喜欢主人,喜欢。
很快主人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对自己说他很喜欢那家姑娘,要他像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她。
很快主人又反应过来,他是狗,怎么会听得懂人话。那时他就很想对主人说,他不仅听得懂,而且还很听你的话,可是你说的这件事我做不到。
后来乌龙发现,人类的情感真的很复杂,“喜欢”也分很多种,他单纯的需要一种东西来概括他对主人的感情,为此他寻找了很多年。
久远的时光在他眼前闪过,很多不可名状的情感在一起跳动,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千年流浪途中见到过的那些画面,狗主人感动地、兴奋地、幸福地、喜悦地问自己的爱犬:你爱我吗?
没有特例,所有同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答案,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写进dna的一道指令。
千年后的今天,当这个问题出现在乌龙面前,他不可避免的交出了同样的答卷。
他摇摇头,确信地说:“不对,我应该是爱你。”
缪万嘴边的香菇陡然从手中掉落,他的表情和脑子一样呆滞,这是很少会出现在他脸上的一类表情。
半响,他缓过神来,有点岔开话题的意思:“你不是真看上我了”
他心想果然和自己猜的没错,难怪铁了心的要跟他回家,还动不动就撒个娇求抱抱,原来全都是见色起意的勾引。缪万一边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折服,一边思考以后和乌龙的相处方式。
乌龙还在思考“看上”的意思,缪万这边就已经决定好随机应变的应对方案了。
“你没有社会关系,对我造不成麻烦,喜欢也好爱也好,随便你吧。”缪万想了想,补充道:“咱们还能相处个十几年,如果相处得好的话你下辈子就来找我续约,不行就”
乌龙接上他的话:“就续约你的下辈子。”
这话说得浪漫,奈何缪万没有几个浪漫细胞,还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他立刻就不解风情地反驳了。
“人就活一辈子,不然上辈子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乌龙低下头没有和他辩论,兀自往缪万碗里夹了几块牛肉。
夜深了,林子里的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缪万知道那是猫头鹰,但第一次切身实际在夜晚的树林听到这个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竖起寒毛。
乌龙注意到他的神情:“怎么了?”
缪万搁下筷子:“我吃饱了,你呢?”
乌龙一直在烤,基本没有吃什么,但是他本身也不需要进食:“饱了。”
缪万点了下头:“那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休息吧。”
按照缪万原先的预想,烧烤完后应该是先安静的坐下来煮一壶奶茶,再伴着香甜的气息赏一赏这几乎触手可及的浩瀚星海。
缪万揉了揉太阳穴:“这鸟叫得太阴森了,我心理不适。”